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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23)

我到同学家住两天,勿念。

她下了计程车,日光照下来,她的眼睛有点眩晕。她握着上次海欣给她的那柄小木屋的钥匙去到了农场,就在刚才,就在病房门口她已然做了一个自己想了很久的决定——她想离开那个家。

她的脚步浮软,脚下的路也不平,有好几次差点跌倒了。幸好小屋已经在眼前了,她摸索着把钥匙伸进锁孔里,但手有些颤抖,钥匙一下子掉在地上。她正想俯下身子去捡起钥匙时,门忽然就开了。

她讶然的看着面前的明川,刚想说些什么,她就发现天怎么一下子的铺天盖地的昏暗了。她只来得及说:

“明川,天黑了……”

明川坐在病床前,看着正在打点滴的家霁。她还没有醒,脸色苍白得象纸一样,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方留下暗淡的阴影,嘴唇紧紧的抿着,鬓发因冷汗而微湿。失血过多?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握着她的手,好像早有预感一般,这两天他不时地跑来农场,默默地坐在那小木屋里,想起那天把她送回贺天朗手里的情景,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对了,他想成全她,想她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这就是爱,不是吗?

可是,就是刚才,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感悔恨。他差一点以为她要死了,虚脱成那样,没有知觉,在他怀里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歇斯底里的冲进医院,满医院的人都看着他,像看一个疯子一样。他早就疯了,不是吗?

家霁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了明川那双面有忧色的眸子,她忽然有种大哭的冲动,她的家人她的爱人什么时候在病床旁这样看过她一眼?

“没事了,别怕。”他低声说,“这是郊区的医院,我怕你有事,就送你过来了。”他迟疑了一下,说:“要通知你家里人吗?”

她摇摇头,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闭上眼睛,她说:“我有点累,想睡一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一睁开眼,明川趴在她的床沿睡着了,她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他紧紧地握着,一缕头发遮住他低垂的眼帘,她挣扎着坐起来,看到他连睡着了都皱着眉头的样子。

护士走过来,在病床旁的柜子上放下了一袋蛋糕和牛奶。

家霁说:“我不想吃什么东西。”

“你注射了葡萄糖不觉得饿,但是他,”护士说:“给你输了200cc血,什么东西都没吃过,这是给他吃的,怕他等会儿会晕。”

“血库里明明有血,但他却坚持要输血给你,说是怕不够卫生,真是的!”

家霁怔怔地看着他,心里那个柔软的角落仿佛被什么触碰了,酸酸的;直到明川醒来后,她打起精神说:“我饿了,你带我去喝鸡汤好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阴雨天气一下子放晴了。明川看着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温柔和包容的眼神,笑笑说:

“好。”

他把家霁带到市区一家炖汤店,店员捧了四五盅鸡汤过来,家霁惊讶地问:“我好像没有叫这么多。”

“不知道哪一种比较好喝,所以都点来试试看。”他把其中一盅推到她面前,“小心烫。”

家霁喝了几口,把汤推回给他说:“这盅味道不是很好,你试一下,我喝下一盅。”如是几次,那些汤差不多都是明川喝了,他苦笑着看着她,说:

“你都知道了?”

他们走出了炖汤店,这时已经差不多晚上九点了,街上的人稀稀落落,二月的天气依然很冷,家霁问了一句:“为什么?”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什么?”“假话就是不知道别人的血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输了我的血,以后有事的话可以找我兴师问罪。”

“真话呢?”

他站定,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双手扶着她的肩对她说:“真要听?听了怕你后悔。”家霁还是很坚定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亮晶晶的,低声说:

“除非你重新投胎做人,否则从此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甩不掉洛明川了,后悔吧?!”他哈哈大笑起来,眼神中却有些许的落寞,家霁瞪着他,半晌才说道:

“明川,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如果我先遇见你,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

洛明川的笑容一时间凝结在脸上,他深深地看着她,眸子里有种她读不懂的固执,他说:“家霁,你知道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任何事情不去争取的话,是没有未来的。”

“你不是说想要不再痛苦吗?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一个多小时候后,从“尚士”发屋走出来的家霁,一头过肩长发已经变成了俏丽的短发,明川侧着头地看着她微微的笑。剪了头发,家霁果然觉得轻松多了,是心里轻松多了,怪不得古人说头发是“三千烦恼丝”。

“你笑什么?”她问他,他嘴角的笑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消失过。

“现在还想哭吗?”明川问。“短发其实更适合你。”

刚才她一开始看着头发不断跌落时,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掉,发型师还以为她舍不得一头长发,其实她自己知道,舍不得的是那些过往,天朗一直存在的那些过往,从前根本没想到,那样温馨美好的日子有朝一日变成了穿肠的毒药,一点一点地腐蚀她的快乐。

即使是想到的只有那个名字,她也难以遏制自己的心痛。

“不想哭了。”的确,刚才一直的流泪,剪完头发后发现自己变了一个样,五官轮廓很突出,细长的柳眉,黑亮的眸子,弧度恰到好处的唇角和两个小梨涡伴着因消瘦而愈发尖细的下巴——从以前的楚楚可怜变成现在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明艳动人。原来,范家霁也可以是这种样子,她想。

明川把她送到农场小木屋门前,开了门,她转身想进去,“家霁”他喊了她一声,她回过头问:

“怎么了?”

“忘了他,放开你的怀抱,家霁,其实我也很好,不是吗?”他拉起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却无力的垂下,她说:

“太迟了,明川,我的心空荡荡的,不知道还剩下什么可以给你了。”

下一秒钟,他双手一用力,家霁毫无预防地落入了他的怀里,很坦荡很温暖的怀抱,她的心里竟然闪过一丝留恋以至不愿推开。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说:

“不要再拒绝我,你可以去爱别人,但不可以阻止我爱你。

“你,范家霁的身上留有洛明川的血,这是一辈子也洗不掉的印记,它会深入你的骨髓,植根于你的记忆;它提醒你以后不要再要牺牲自己或是不爱惜生命,你无权放弃自己,因为你生命的版权从今天起有一半是洛明川的。你不一定要为了我而欢笑,但是,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哭泣。对于你,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果你觉得欠了我些什么,那你就用你的快乐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