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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90)

梅继尧仍是不作声,在柔和的光线下他的脸仍是俊朗无匹,可是有如冰天雪地般拒人千里之外。

我双臂缠上他的脖子,带着笑意攀在他耳畔低低地唱道: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还未唱完,身子忽然一紧,他一手揽住我的背,低头狠狠地吻住我的唇,我的手臂从他脖子上滑下来,他另一手却抵住我的后脑,舌头撬开我的唇肆意地攻城掠地。我整个人贴着他硬如磐石的身子,他灼热的气息充斥在我的呼吸间,胸膛传来的阵阵热度让我脸红心跳。我妄想推开他,可是他却抱得更紧了,是那么用力地揉着我的背,似乎想要把我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于是我不再反抗,他的吻渐渐的温柔起来,我不自觉地抱着他,有种沉溺着的昏然与陶醉。

良久,他放开我,眼内的情潮逐渐退却,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 “你以后不许再这般任性。”

马车进了宣阳王府,他牵着我的手陪我走回我住的嘉鱼水榭,一路花木扶疏,树影幢幢,进了内室早已经有仆妇准备好热水,我洗好了澡后走出来一看,他竟然就在屏风外的书桌上坐着,背对着我。我呆呆地问他: “你……不去休息?”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舒眉一笑,凤眸里光影璀璨似有夺目星辰闪耀,那一瞬我竟有些失神,他走过来对我说: “等你睡下,我就走。”

我的心忽然酸痛,我知道,他是怕我又再浴桶里睡着了……

我依言躺下,他坐在榻边给我拉好被子,我想起了今天的事,问: “我今天那样做,是不是坏了你的事?”

“贵公子牵驴过市,只怕变成茶余饭后的一桩笑谈。”他宠溺地刮刮我的鼻子,笑着说:“可是也难为你想得出!你是不是太闷了,朝堂之事又何苦去操心?”

他看了看我的左手拇指,上面只有一道浅浅的勒痕,于是伸出手抚过我的手指,说: “我二哥,下个月大婚。届时,你再把束发金环还给他?”

我左手拇指上的金环,在从齐云山回到王府的那一天,我就让梅继尧帮我把它取下来了。我目光荧荧地看着他,问: “颢王与水郡主的婚礼,我爹娘会来吗?”

他闻言似是一震,“你知道了?”

我点点头。

“他们来不来,这要看皇上的意思。”他迟疑了一下,说: “你的祖父夏璟是先帝在朝时的太傅,夏家乃东庭第一书香门第,自东庭立国以来几乎每一朝的太傅都是夏家所出,你爹爹,当年是太子伴读,兴德王登基后,他便担任本朝太傅……”

他娓娓道来,一个与我有关而又遥远的故事。

我的爹爹,当年拐带了一名兴德王用尽温柔手段想要掳获芳心的宫妃,甚至还逃出京城,隐匿了大半年才被兴德王的人搜捕到。那时,她的身边已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未足月的女孩儿。兴德王本来满腔怒火,可是身边的谋士沈培方却算准那女孩儿有凤仪之姿,于是他让爹爹选择,要么赴死,要么把孩子留在宫中,放我爹娘离去,隐匿江湖。我的爹爹,自是选择了后者。

“水郡主当真是我的姐姐?”我喃喃道,恍然大悟我的爹娘每个中秋都秘密奔赴京城的原由,梅继尧握住我的手,悄声说: “我一直瞒着你,其实只是出于私心。”他有些无奈地笑笑,说: “那时候,看见你指上的金环,我心里就一阵阵的发闷。我想瞒着你,更想瞒着我二哥。”

“为什么?”

“皇上宠爱水郡主,很大的原因在于她长得有些像你娘;而你,更像。我二哥若是知道这一点,恐怕他就不会娶水郡主……”

我讶然,难道是因为圣宠荣光辰恒才愿意娶水晴柔?辰恒如此想得到太子位以至于要把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条件都拉到自己身上来?

“姐……水郡主她知道吗?”

“她知道。”

我无语,看着梅继尧沉默的脸,他的表情明暗不定,说: “你怪我?我现在告诉了你,也还不迟……”

“我累了,困了,师兄,我要休息了。”我一拉被子,翻身侧卧背对着他,素帐投下的影子让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伸起来想要扳回我的身子,可是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半晌,只得无奈地说: “好,我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在他正要踏出房门时,我翻过身来对着他的背影慵懒地说了一句: “梅继尧,我指上的金环没了,那压痕好丑。我喜欢紫玉,听说京城玄玉斋的紫玉戒是极品,千金难求……”

梅继尧身形顿了一顿,回过头来极为潇洒愉悦地一笑,舒心悦目,然后大步向我走来,低头在我眉心印下一吻,在我耳畔说: “如你所愿。”

第五十四章 不关风月,自有情痴2

七月,晨起时灿烂的阳光已经布满了嘉鱼水榭的每个角落,凤渊一身浅白的薄绸长衫现出他消瘦的身子,即使是盛夏,看起来也是那么弱不禁风。他的发用一根褐色带子随意的绑在脑后,眉眼低垂着,看不出表情,明亮的光线下那张脸更显得白里透红,有着一种几近晶莹的光泽。

“你今年十四岁?”我问。

“是的。”

“哪里人氏?”

“璃城。”

“哦,盛产紫玉的璃城……除了唱戏,你还会做些什么?”

他摇摇头,怯生生地抬起眼看看我,眼波扫过我左手拇指上的那枚晶莹透紫如凝烟波的紫玉戒,又低下了头。

我带着他到了厨房,杏花早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看见面前的那一盘盘新鲜水果,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笑笑说: “我要教你做果脯。”

他看着我和杏花把水果洗干净,削皮切成块,放在锅里煮,我慢条斯理地告诉他说: “做杏子果脯一斤杏子要加三两白糖,一两蜂蜜;但是做梅子果脯白糖就要加四两,因为梅子酸一点……王爷不爱吃太甜的东西……”

整个上午我都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后来我指着一盘桃子让凤渊实验了一回,他倒是很聪明,基本上制作要领都掌握到了,只是一些细节方面还做得不够好。

我赞赏地看着他,说: “你的悟性很高,一学就会。过几天我教你如何做药丸,好吗?”

凤渊疑惑地看着我,迟疑着低声问了一句: “姑娘信得过我?”

“我知道,你是长信侯的人。”我直接地说。

他也不惊讶,反而似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你会下毒害宣阳王或是害我吗?”我直视他,眼波清澈如水,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我又说: “我想,长信侯送你到宣阳王府,并非是让你做一些投毒之类下作的功夫的,若是这样他岂非惹事上身?我说得对不对?”

凤渊无言,只是用他那双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黑瞳望着我,我有些感叹,这样美好的一个孩子,若是堕入阴谋诡计之中,就像美玉蒙污般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