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夏晴深(41)

温文尔雅,雍容大方,气度华贵,然而他那句话却让我不寒而栗。

“庆庭,还不见过肃王爷?”

我定下心神,恭敬地对肃王施了一礼。辰恒起身拉过我,笑着对肃王说: “今天乃是重阳,王兄觉得这园中的菊花如何?”

肃王和司马承中坐下,我坐在辰恒左边,有些局促不安。小厮上来倒茶,模样清秀俊美,肃王看着我,微微一笑,说: “菊花正盛,秋意正浓。王弟好像很久没有到长安宫看安乐郡主了,莫非心有旁骛?”

“最近朝中多事,父皇命我密切关注河阳一带的旱情,无暇分身,想到宫中有王兄照拂,辰恒自是一万个放心。”

“天香楼青舞姑娘、蝶衣姑娘和 倚月楼眠月姑娘到。”

那三位活色生香的姑娘走进来时,顿时让人眼前一亮。青舞一身青色水绸长裙外罩白色纱衣,冰肌玉骨身段玲珑;另外两位姑娘都是没见过的,一位穿着紫裳,另一位穿着彩衣,艳若桃李一身馨香。上前款款施礼,肃王笑道: “三位来得正好,有美相伴,这菊花宴想必更为吸引。”

她们坐下之后,穿着彩衣的女子拿起酒壶逐一斟酒,司马承中道: “不知是谁的面子能请得动大名鼎鼎的妙音琴手蝶衣姑娘呢?”

蝶衣幽怨地看了辰恒一眼,笑着说: “颢王贵人事忙,早忘了蝶衣了。蝶衣拿到了菊花宴的帖子,只盼能见颢王一面。”

辰恒双眉斜挑,带着笑按住了她倒酒的手,说: “蝶衣姑娘总让本王受宠若惊,却不知这话让王兄见笑了。”

肃王连连摆手,“蝶衣姑娘钟情颢王,这已经是京城美谈,何来见笑?”

我不晓得自己的脸色此时是发青还是发白,看着这些王族权贵杯盏往来,谈笑风生虚与委蛇,想到梅继尧刚才那句“好自为之”,心里竟有些发酸发痛。看着辰恒握着蝶衣的手,我难为情地别过脸,司马承中却向我看来,眼中有着得意和嘲讽。

青舞一双美目流转,看着我盈盈笑道: “庆庭大夫也在此处?不知是对戏文感兴趣还是对伶人感兴趣?”

我淡定地望着她,说: “都不感兴趣。”

桌上的人齐刷刷地把眼光集中到我身上,我拿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今日来听雪园自是赏菊品菊,戏文与伶人,锦上添花罢了。青舞姑娘居然还记得庆庭的兴趣爱好,有心了。”想让我难堪?真不好意思,我脸皮超级的厚。

肃王眼神闪过一丝讶异,“想不到庆大夫文才甚是了得,怪不得王弟对你青眼有加。”

“宣阳王来了!”青舞冷艳如寒梅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把我和她之间的空位让出来,梅继尧一身天青锦缎长袍,腰缠白玉带,发系紫金冠,面如冠玉神采飞扬,他笑着对肃王说: “继尧来迟,王兄恕罪,继尧定当自罚三杯。”说完坐下,与他人谈笑风生,竟是没看我一眼。

我身旁的蝶衣声音甜美,美目扫过肃王他们,说:“怎么这戏还没开?我等着看任先生的表演呢!”

肃王一扬手,旁边的佟班主马上到后台吩咐开戏。锣鼓咚锵咚锵地响了起来,菊花宴也开宴了。菜式果然丰富且美观,创意新奇独到,杭菊蒸鲈鱼,菊花圆子,菊花焗蟹……还有各种菊花形状的糕点,我一时看花了眼,心想这古人对吃还真是有一套,不但吃味道,还吃诗情画意,还一边吃一边看戏享受娱乐。

第二十四章 东风和雨至

台下叫好的声音不断,我也听得出那位任杏然先生的唱功非常了得,但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对这种拖沓冗长的表演不感冒,在众人的陶醉之中,我的双眼只是清醒地盯着面前的那盘蟹。我看看右边的梅继尧,他仍然是目不斜视,不时地对台上的表演赞叹几句,他身旁的青舞倒是殷勤地给他布菜,时而凑在他耳边温言细语,他脸上不时现出宠溺会心的笑容。

我和辰恒之间隔了一个蝶衣,其实不止,我想,应该还隔了很多东西,只是我一直不让自己去正视罢了。

那碟蟹……我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想奢望某人来给你剥蟹?夏晴深,别做春秋大梦了!我拿过一只蟹,淡淡的菊花香伴着蟹肉的清甜香味飘进鼻端,我心下一喜,一手抓着蟹爪,一手去掰蟹盖,不料用力过猛,那蟹盖“啪”的一声,居然飞到了那盘菊花蟹黄羹里,溅起的汤汁竟全溅到了肃王身上。

这时,那该死的楚霸王在台上唱起了他那流传后世的诗作: “力拔山兮气盖世……”

我慌忙起身道歉,肃王身旁的眠月赶紧拿着帕子给他擦去身上的残羹,大家想笑又不敢笑,肃王看看我尴尬的模样,倒是不介意地笑笑,说: “庆庭大夫果真不喜看戏?本王看你倒是对这螃蟹情有独钟。”

这下众人都笑了,我讪讪地低下头,想看看辰恒的表情,可是视线被挡住了,只得作罢。右手手指忽然一阵刺痛,原来刚才被蟹盖上的尖刺伤到了,有血珠微微渗出,我干脆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百无聊赖地看那出《霸王别姬》。

“真是笨死了!”身边的梅继尧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想吃什么?”

“圆子,凉皮,莴笋。”我想都不想就说,他怔了怔,说: “如果吃不到,你会介意吗?”

我也是一怔,是啊,如果他不原谅我,我会介意吗?但是不介意的话我又何必让他原谅我?

我转过头去看哀怨的虞姬,不去看他。如果他还是我那个师兄,是不会不原谅我的。他与青舞不知在说什么,青舞一阵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传来,蝶衣笑着对辰恒说: “宣阳王爷风趣多情,不知要迷死京中多少女子,我们青舞妹妹啊……”

我的肚子开始抗议了,台上的霸王还没有自刎成功,我愤怒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想念着颢王府厨房里的点心,面前的菜肴虽然丰盛,但是很明显这一桌子的人都不是为吃饭而来的。大主子不动手,一众陪吃的人怎好意思动?我刚才那一下子飞盖过河已是失礼之至。

偶尔一低头看看面前的碗,是我饿到眼花了吗?那白白嫩嫩的,还有深黄近红的,是蟹肉蟹黄吗?我看看身边的梅继尧,他神色自若地在与定南侯说话,我拿起筷子,开始填自己的胃。

“庆大夫,你好象不是很欣赏楚霸王,看戏看到打哈欠,真是少见。”青舞的声音很动听地响起,好像是在调笑,我却被暗藏的那把刀刺中了。我抬起头看着她报以灿烂一笑,说: “是不怎么欣赏,他是一个英雄,可是犯了很多错误。”

“哦,此话怎讲?”肃王平静的眼神看过来,成熟老练的笑容让人无故心惊。

“自视过高,多次放过刘邦,不注意细节,难成大业;失败后自杀,悲观绝望,让亲者痛仇者快,这是胆怯的表现。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就凭这两点,庆庭实在不欣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