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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40)

我拿起红豆,向着树干上一弹,眼看着红豆就要碰到树干后落下,这时一颗红豆从身后飞至,力度迅猛地撞上我那颗红豆,一瞬间两颗红豆竟然齐齐嵌进树身。

我讶然,正想说句什么,辰恒的手却从身后绕上来轻轻地把我圈住,在我耳边说: “庭儿,红豆还有个别称,你听过吗?”

我的脸一红,窘迫之余却想起多年前那个中秋之夜梅继尧手里那个他猜不出来的灯谜,辰恒又说:“是相思子。”

他柔和而醇厚的声音擦过我的耳边,我只觉得如在梦中。在这样温馨的怀抱里,有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轻执红豆允诺我以相思,阳光灿烂的洒在桑树的每一片叶子上,光影落在地面乱蓬蓬的毫无章法的恰似我现在的心,很乱,却又很甜,好像有什么东西自己懵然无知地抓住了,又好像有什么疑惑自己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关于细节,我来不及想得太多就被他轻易地牵住了手……

这就是爱吗?辰恒走后,我蹲在树下,傻傻地看着地上那一只只蝉,可惜,它们已经连“知了知了”的回答都不再有一句。

第二十三章 赏菊听雪园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踏进听雪园,便闻得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菊花香。

听雪园是一个戏园子,是京城最大的戏园子,东西两边各是一个戏台,中间隔着一大片梅花。天气虽然日渐冷了,但是梅花叶子正绿,远远地看过去尽是疏条绿枝,别有一番情味。东边的戏台叫观鱼台,因为戏台周遭一圈都是碧水萦绕,池中放养着各色锦鲤,是露天的戏台,看戏的人闲来还可以观赏游鱼戏水;西边的戏台叫得月台,是室内的戏台,里面挂着羊皮纸做成的壁灯,光亮异常,如同白昼。

“本想和你去登高,可是听雪园摆下了菊花宴,而且请了徽州最有名的红龄戏班来表演,所以就带你来解解闷。”辰恒携着一身男子打扮的我到了观鱼台前的红木桌子上坐下,戏班主恭恭敬敬地过来行礼,说: “颢王殿下大驾光临,赏脸参加今日的菊花宴,佟某不胜荣幸。”

“佟班主,不知今日还有何人来参加这一菊花宴?”辰恒目光冷淡,傲慢冷漠得让人无法亲近,佟班主让小厮上了茶,说: “帖子发给了肃王府、宣阳王府还有城里的几位侯爷,也说要来。肃王爷和长信侯定南侯他们已经到了,正在伶人馆那边见红龄戏班的台柱任杏然先生。”

辰恒嘴角浮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合上茶碗盖,问: “今天的戏目是什么?”

“禀王爷,是《霸王别姬》和《洛神记》。”

辰恒轻轻挥一挥手,佟班主识趣地退下。辰恒看着我略有烦闷表情的脸,伸手翻开茶碗盖,一阵清幽的菊花香味飘出来。

“高山野菊花,”他浅浅地笑着,“尝尝看,是不是比你的茉莉花茶好?”

茶色淡黄中微微透出绿意,我想起在歧安为了省钱拿最便宜的茉莉花茶敷衍他的事,不禁对他会心一笑。拿起茶碗闻了闻,喝了一口,说: “花是好花,茶是好茶,菊花的甜味带着秋意悠然入喉,清润人心,比之茉莉,当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辰恒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住我的衣袖,目光如水,细声说了一句: “天香开茉莉,庭儿,你可知道从那时起再好的茶我都不再放在心上了?”

我脸一红,挣开他的手,看向戏台前的那池碧水,辰恒扬扬手对一旁伺候的小厮小声说了句什么,小厮退下很快又回来了,恭敬地放了一碟鱼粮在我面前,辰恒对我说: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拿着鱼粮坐在水池边,池里的金鱼有巴掌那么大小,机敏伶俐地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来往穿梭,我把鱼粮撒下去,那些鱼一下子全游了过来相互争抢,听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我笑着说: “辰恒,这些鱼不知是不是十天半月没吃东西了,饿成这样子!”我回过头把碟子递给他,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线条粗犷冷漠的脸,还有那双冰冷深沉的眼睛,我手里的碟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站起来本能地向后退,可是鱼池的围栏挡住了我的去路。司马承中的身影渐渐逼近,我勉力一笑,说: “大公子,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好,当然好。”司马承中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看着我的衣装邪魅地笑了笑,手忽然一伸一收,瞬间我便落入了他的怀抱,我大惊,用力想推开他却是徒劳,他的嘴唇贴在我耳垂上,咬牙切齿地说: “又是以男装示人?先是司马继尧,再是颢王辰恒,庭儿,你勾引人的手段除了这样的装扮外还有没有别的?幸好你没有死,我们就来看看,下一次,你是否还有那么好的运气避得开!”

他一手捏起我的下巴,手指一用力,我痛得几乎要大叫起来。

“虽然不舍得,可是,你欠我的,总得还清!”

“她欠你的,本王来还。”梅继尧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可是你欠本王的,你也最好还清。”

梅继尧伸手搭上他的肩,他脸色一变,肩膀一侧避开了他的手,也放开了我,梅继尧顺手一拉,把我拉到了自己身边。

惊魂甫定的我抓紧了梅继尧的手臂,司马承中冷冷一笑,说: “谁欠谁的还说不定呢!她的命我要定了,就看你能不能留得住!”说罢拂袖离去。

我放开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梅继尧一言不发地带着我走到一处幽静回廊的角落,说: “回扶风书院,好不好?”

“不好。”我扁着嘴,委屈地说,“我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司马承中为什么这样恨我。我不过是想做个大夫而已……”

“原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他冷冷地说,“还是你另有什么理由再不愿意离开京城?”

“我——”我辞穷理屈,的确,我不愿离开京城,是心有牵绊。

“你要坚持己见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扔给我,“这是你落水时遗失的东西,还给你,希望你还记得你伤心过一次。你真要跟着我二哥的话,以后,你好自为之!”

他的话说得是那么的决绝,那么的不留余地,望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我的心蓦地一阵难过。

我打开那个小袋子,里面装的竟然是那个水晶发串,和行云刻给我的蜻蜓印章。

戏园子的小厮找到我,把我引到得月台,辰恒已经在正中的那张栎木大圆桌上坐下,看见我,他淡淡地说: “去哪里了,不是让你在观鱼台等我吗?”

我刚想说话,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王弟也有兴致来品一品这菊花宴?”

我转身一看,看见司马承中那张阴郁的脸,心下不由得一慌,脚步向后一退,撞到了椅子上,司马承中身旁穿着紫色锦袍的男子手一伸稳稳的扶住我,笑着问: “这就是承中口里心上常念念不忘的庆庭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