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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21)+番外

细细的脚步声走远,顾桓整张脸都黑了,脸色阴沉得有如山雨欲来,反而景渊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小厮有点意思,可惜是女的,大人不感兴趣,不如把她送给本侯和十八姬作伴?“

顾桓也笑了,“真不好意思,侯爷有所不知,顾桓男女通吃!”

离开品雪轩,沈默喧带着顾桓到宜善居,顾桓黑着脸二话不说揪走了边吃边打包的阿惟,菊花酥银丝卷什么的安静地躺在白瓷碟上蓦然而哀伤地送走阿惟,她只能在半拖半走的状态下向阿一告辞,末了在阿一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叮咛了一句:

“阿一,我需要银子,你想办法帮我筹一些,越多越好。“

阿一不免担心地目送他们离去。沈默喧站在阿一身边问道:

“这就是你常提起的那位朋友?”

“嗯。”

“你担心她被顾桓责骂?”

“他对她要么很凶要么很冷淡……”

沈默喧不由失笑,他伸手揉揉阿一的头发,“杞人忧天,难道你这样都看不出来其实顾桓比谁都在意那小厮?”

“这样就是在意?”阿一摇头,“沈大哥,我真是不懂,如果真是喜欢怎么偏生表现得冷淡?你对我也很好啊,怎么我一点都不觉得疏离淡漠?难道说,你不喜欢阿一?”

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极了两丸浸在水银中的黑珍珠,一动不动地仰着清秀小脸望着沈默喧,沈默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是目光柔和地望着她轻声笑道:

“阿一再长大些,心里有了一个人的影子,就会知道了。”

阿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默喧拿过她攥在手里的雪帽给她戴上。

开始时只是觉得这小尼姑懵懵懂懂的闹了不少笑话,很是好玩,后来才发现她很单纯,性子又很倔,像块从未被打磨过的石子,不知人心险恶,渐渐有了护佑之意。

如果他的妹妹没在当年的瘟疫中死去,也该和阿一一样大了吧。

他和阿一都没留意,不远处的蔷薇花架后有双眼睛精光一闪而过。

[卷一:兰陵情魅 第二十章]

晚膳后又到了伺候景渊吃药的时间。

“侯爷,吃药了。”阿一从晚霞手里的托盘中拿过药碗递给景渊,景渊身子倚着床栏,锦被滑到半腰,白色中衣微敞,晚霞的视线触到那片白皙紧致的肌理时不由得双颊飞红,景渊目光沉了沉,道:

“你且下去罢。”

阿一没表情的脸上绽出一朵大大的笑花,“那你慢慢喝啊,要是太苦就让晚霞给你拿蜜饯。”说着转身便要走,竟也忘了行礼告退。

“你敢走,今晚便不要睡碧纱橱了。”景渊水汪汪的桃花眼眯了眯,“莫非刘夫人对你的调教还不够?连主子的眼色都不会看,又没耳力,你脑子长草的么?”

刘夫人?阿一打了个冷颤,想起一连三天那脸色冰寒如雪的女人是如何恶劣恶毒地罚她头顶书手拿水盆在长条板凳上行走的,她的手臂膝盖都摔得大片青紫。幸好她不会认字写字,否则听说还要她背什么《女诫》《妇德》之类的书。她不敢惹恼景渊,回头走到床前坐下,拿过药碗一脸挫败无力地勺药递到他嘴边,说:

“侯爷息怒,侯爷聪明过人,双目如炬,心细如发,连阿一脑子长了草也知道,阿一佩服……阿一就笨得看不出侯爷的脑子长草……”

景渊一口药到了喉间苦涩难当,又听得她这冷淡讽刺的话语,眼中不由得薄怒翻腾,冷冷的剜了她一眼,如果她不是这兰陵侯府中惟一不会对他发花痴的女子,他早就把她扔到黑市去卖掉了,哪里容得她如此放肆!

晚霞此时很知机地退下,阿一被他的目光刺得缩了缩,以为他嫌苦,于是说道:

“一点一点喝药当然苦了,一口气喝完便不觉得苦,你要不要试试看?”

景渊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她眸光明澈嘴角浮起一个坚定的微笑,仿佛是鼓励,放下汤匙把碗送到他嘴边。景渊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微微出神,当下怔怔然地张口忍住苦涩几大口药吞了下去,温热的药烫进肠胃,好像搅得脏腑都翻腾起来,一时间又苦又浓的气息涌上喉间,他脸色突变,一把推开阿一,喉间一阵响动竟是忍不住把药连着胆汁全数呕吐出来,溅得她一身衣裙都是。

阿一始料不及,也顾不得避开,一手抚上景渊的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又吐了两次,阿一有些慌了,他虚弱地伏在她肩上,她一迭声地问:

“侯、侯爷,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叫景大夫过来,你……”

“自然……是你不好,怎么会有……你这样恶劣的小尼姑,明摆着,恶意报复……”喘着气,他又是一阵恶心,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仿佛把整个人的重量都置于其上,热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手臂无力地围拢着她纤弱的腰身,处于一种脱力的状态。

他贴得那样紧,阿一的心狂跳了两下,双手举起不知该往哪儿放。

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还有些暧昧。

“吐了你一身,为什么不避开?”良久,他问。

“不知道,刚才那瞬间的事,根本没去多想。”阿一的手还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飘得有点远,“以前在无月庵,阿云的身子比较弱,一吃糯米丸子就很容易积食,她吐到师父一身师父都没有避开,师父说如果那时候避开了,阿云会有种被嫌弃的伤心难受的。如果刚才我避开了,你不会难过吗?”

“本侯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难过。”他推开她,为着掩饰些什么目光变得冷然如蒙霜雪,躺回床上侧身而卧背对着她。

“我重新去煎一碗药来。”想起师父和阿云,阿一的心情很是低落,甚至很恼恨眼前这病恹恹的人。

两勺药,一颗蜜饯杏哺,就这样断断续续景渊喝完了药。

不知道景渊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这一病便是三个月,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年关将至了。整个侯府张灯结彩,在北苑搭起了偌大的戏棚子,沈默喧忙着发例银采办年货布置侯府还要接待络绎不绝的送礼拜候的人,而那十几位女眷纷纷购置绸缎首饰,这个今天喊裁缝上门,那个明天带着丫鬟浩浩荡荡地扫遍兰陵城中的脂粉铺,阿一只觉得整个侯府似乎都要沸腾起来了。

她在品雪轩景渊的卧房外间的碧纱橱住了三个月,伺候她的丫鬟只有晚霞一个,晚霞从昨天起就撺掇这阿一也到外面走走看看,阿一本来今天要找沈默喧,可是见到沈默喧忙得脱不开身来,她又很识趣地折回来,一个人坐在梅林里的石凳上发呆。

今晨的梅花开了,竟都是白梅,洁白细腻,然而梅蕊却是淡黄色的,在那高洁中平添一抹娇艳。阿一不懂赏梅,但是很喜欢梅林里的那种暗香,她摘下一根枯去的老枝,抖落枝上残雪,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沈默喧最近教她的几个字。写着写着,又想起那个喜怒不定的对她冷淡疏离的人,梅枝一动便画出了一张略显瘦削的脸,浓淡相宜的剑眉,直挺如孤峰的鼻梁,还有冷淡薄情的唇,然而那双眼睛她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