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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佛,薄情赋(183)+番外

“阿惟……”彭允匆匆赶到,上前一手拉住她,“我刚去上官府找你,知道你出来了,他们真是的,怎么能让你自己跑到这来呢?快跟我回去……”

阿惟点点头,温顺得有些反常,慢慢走回去的一路上不管彭允跟她说什么她也只是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回了府,进了自己的闺房,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走出门来向着上官帙书房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上官寻走进她的院子来问道:

“阿惟,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惟站真情 为,淡漠的眸子落在自己的兄长身上,“哥哥,以后要好好照顾爹爹。阿惟走了,哥哥无须挂念。”

说罢转身要走,上官寻用力抓住妹妹的手臂把她拉回身边,问:“你这是要去哪里?我不许你干傻事!”

“哥哥放心,我只是想去看看他,看看他以前生活过的地方,住过的房子,走过的路……我不会做傻事,以前……不也这么过来的吗?”

“阿惟,我陪你。”一直没有说话的彭允此时插进一句,“你要走路去,我就陪你走路,你要坐车我也陪你坐车,刮风下雨我都陪着你……”

阿惟摇摇头,“世子的好意阿惟心领了,习惯了一个人,多一个人在身边反而不自在。世子会找到比阿惟好千百倍的女子来倾心以待,哥哥,刑家的婚事请你帮阿惟通了,就说很抱歉……”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苍白的微笑,提起包袱,再一次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家。

当初,她能这样忘了杨昭;今日,她也能这样忘了顾桓,她想。

欢喜佛,薄倩赋 第一百二十七章 薄倖 3

建业德胜门往外五里,便是红叶渡口。从红叶渡口乘船经广陵再向西,就是有“二重天”之称的凤城。

阿惟坐在渡口边的大麻石上,望着浩淼江水在面前滚滚东流,眼神飘得很远,空濛一片。心还是像被刀子一下下地割过,可是没有眼泪,眼眶涩的发酸,一条条的船靠岸,又离开了,她还是在那儿坐着,抱着膝盖,直到黄昏日落。

“然后呢?她还是走了么?”安阳皇城孝亲王府里,杨昭坐在水石山房的花梨官椅上,沉静如水的表情仿佛不大在意。

“是的,按照殿下的吩咐,那日把所有到凤城的船都用高价包下,就是连渡口都没到就原地折返了,其余的船全都是到寿城然后折去安阳的商船,但是她也不愿意上……后来上了一条到广陵的船,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乘船跟着。”

杨昭沉吟不语,扔下手中的一份明黄绢布封皮的书函。德宗司马弘婉拒了他对上官家的提亲,理由便是上官惟已经婚配,配不上东晋朝的当朝太子,命人送上明珠千斛以示歉意云云。

叶城看了看自己主子的脸色,迟疑道:

“听说德宗皇帝当初知道上官惟无端退了刑家的亲事,又不肯听从赐婚离家出走,勃然大怒之下把上官帙父子都下了大狱,后来还是多位大臣求情才得以幸免。不过活罪欢难饶,被撤了官职不说,还要向刑家负荆请罪,受尽奚落。”

“顾桓真的死了?”

“属下已经查探清楚,从他沉疴不起,到失去意识娶妻冲喜,都千真万砍掉,甚至扶棺到凤城的人中都安插了我们的耳目,说的确就是顾桓的尸体,送到凤城后就在他祖父故居后的山谷立了一座坟。凤城对外人盘查得甚为严密,我们的人只在那里盘桓了两个时辰便被遣走,殿下放心,景渊和顾桓已死,这世下再也没有人会妨碍殿下了。”

杨昭嘴角轻轻扯出一丝讥诮,“妨碍?就凭他们?”

叶城连忙说:“他们自然是比不上殿下鸿图大略,景渊的尸首确被秘密运送到元罗宝刹偏殿后景渊父母合葬坟墓的旁边安葬。可是德宗皇帝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十八姬,反而把她送回广陵飞来峰了。殿下,需要属下让人把阿惟姑娘从广陵接来我朝吗?”

杨昭伸手抚过身过几案上一具朴实无华的桐木古琴,手指拨出一串清越的乐音,视线触及琴上刻着的两个字,有那么一瞬的痛色。

这具琴是她亲手所制,当初看她那么认真投入以为是用作顾桓新婚礼物的,出于妒忌他替她准备了另外的礼物,孰料她这具琴竟是为自己而制。当初他带人追到孟家溪,伊人缈然,盛怒之下本想一把火烧了那里,可当村中里正战战兢兢地呈上这具琴时,他的怒火就这样熄灭了大半,另一半转而化作浓浓的失望、懊悔。

琴上刻了两个字:勿念。

是她一贯爱用的小篆字体,让他的心又酸又痛的是,字被刻成阴文,用五色陶土填注其间。

五色陶土,只在玉泉山才有。

原来那个晚上,阿惟真的去过玉泉山。

那又怎样呢?他错过了她,一次又一次。

第一次觉得身上穿着的明黄锦缎太子服是如此的刺眼。

他的手再一次用力抚过那两个字,她还是最终选择了顾桓。因为,在顾桓不离身的那具琴上,也刻了两个字:

勿忘。

一如意料之中的,她拒绝了他的提亲。哪怕是一国之母,哪怕是他杨昭的唯一,她也不愿意回头看一眼。

顾桓是死了,可阿惟,仍然是那个爱着顾桓的阿惟。

他杨昭,让她曾经伤痕累累,可如今她就连恨他都忘了。

他费尽心思给了她最后转圜的机会,然而她终是放弃了他。他杨昭忍辱负重多年,倔强地活到今日,终是代价惨烈。

他摆摆手,沉声对叶城说道:

“把你的人都撤了,不要再跟着她。她想去何处,想做些什么,都由她去吧……”

叶城愕然,“殿下……”

杨昭烦躁地站起来,负手大步走出水石山房,到了外面不榭才觉得胸口的窒闷感轻了不少。

也许,放开了她,自己才能更自如地独拥锦绣江山,心无挂碍,将心底最后一丝柔软最后一丝牵挂都扼杀,再没有任何的弱点被人窥见。惟其如此,他才不会日复一日地后悔,当初在建业为什么要诈死骗她,为什么兰陵重遇时不坦诚而果断地留住她,为什么在安阳为了这身太子服推开了她的手,为什么在她离开时为了朝局而延误了追回她的时……

他自嘲地笑了笑,依旧负手凝立,衣袂当风,直到眼角那一点冰凉被风吹干……

广陵的白月渡口到了,阿惟刚刚下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

“这样的鱼也要五钱银子?太贵了吧?我看它半死不活的样子,活不过半个时辰了。这样,三钱银子,我给你买了它。”

“那是死鱼的价钱!”一个粗鲁苍老的声音暴躁地响起,“老汉这鱼还是活的!”

“但它很快就要死了。”那女子一身藕荷绿春衫,随意地用绿玉簪子绾了个松散的发髻,脸色莹白如玉,眉眼盈盈,唇角含笑,一掀衣裙在旁边的一块大麻石上坐下。

“你要干什么?”老汉看着她,甚是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