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欢喜佛,薄情赋(158)+番外

一个时辰后,孝亲王府水石山房的书斋里,叶城在杨昭耳边耳语两句,杨昭抬眼看他,道:

“阿一到诚亲王府要人了,然后呢?”

“然后被诚亲王府的人撵了出来,她又去拍了第二次门,结果被乱棒打了出来;然后她不知去哪里借了一架梯子,要从王府后院的墙爬进去,却被王府的狗追着跑,掉了一只鞋子,还是从狗洞里爬出来才捡回一条命,没想到她竟然搬了一堆柴草到后院围墙外打算放火…… ”

“如果她放成了,想必如今已经在安阳的大狱中受苦了。”

“是,属下念及兰陵侯与主子的交情,让我们的人制止了她,如今她又跑来孝亲王府求见主子了,主子是否想见她一见?”

杨昭淡淡地说:“让她到前厅等着吧。”

“是。”叶城领命退下。

“都听到了?”杨昭对着屏风后的人说:“她为了景渊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算什么?你还不死心的话是不是要为这女人连命都不想要了?”

阿逵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单膝跪地,道:“主子,阿逵知错了。”

杨昭冷哼一声,”知错?但愿你是真的知错了。本王要你混入诚亲王府,给本王好好看着景渊。”

阿逵难掩一脸的惊疑诧异,神色复杂,道:“主子是想阿逵过去监视景渊?”

“是保护,不能让他在诚亲王府出事,本王要好好看看,他来安阳趟这趟浑水究竞是为了什么。你要想杀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如果这回你还敢违抗本王命令的话,景渊死了,你也活不了!”

“主子放心,阿逵这次定然不辱使命。”阿逵咬咬牙,沉下声音应道。杨昭走到阿逵身边顿了顿,走出去之前丢下一句话给他:

“如果杀了那个人,自己心爱的女人就会回到自己身边,本王会去杀;可世事焉会如此简单?把人留住有何难?难的是把心也留住。”

三日后。

今天阳光难得从灰云里冒出个头,好让午后终于有了些暖意。傍晚时分阿一坐在红薯摊子旁的小凳子上发呆,街上人潮渐渐散去,许多摆卖东西的摊贩都陆续回家了。环儿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数着剩下的红薯,数完了一遍又再来一遍,阿一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不由得问:

“环儿,你这是怎么了?”

“十八姐姐,晚上还会不会有人买红薯?”

“也许吧,怎么,累了想回去了?”

“不是…… 要不明天我们少准备一些,不就能一下子卖得完了?”环儿为自己的聪明点子而一脸的惊喜。阿一奇怪道:

”为什么一定要卖完?卖不完我们也会收摊的,你这脑瓜子想些什么呀?”

环儿嗫嚅道:“因为那个…… 那个景勉说,哪一天我把红薯全都卖完,他就会回来……”

阿一愣了愣,“真的?他真这么对你说?”

环儿笃定地猛点头,阿一随便抓了一根放冷的碳条塞到环儿的手里,摊开一大张黄纸对环儿说:

“我念你写,今天不卖完这红薯我阿一就不回家。”

“十八姐姐,你真好!”环儿眼中闪过激动的泪花,可马上就惜了,“写,写什么呀?我会写的字不多……”

“你只要写两个字就够了。”阿一很认真地说:“其余的我来写。”

“哪两个字?”

“‘买’,还有‘送’。”

环儿在纸上画了几笔,阿一又在上面添了几笔,环儿道:“买二送一?十八姐姐,那我们岂不是亏本了?”

阿一皱眉,“不是,你看清楚些,是买一送二。”

果然如她们所愿,剩下的三分之一车的红薯终于在入黑前被哄抢得一干二净,阿一和环儿推着车回丹阳巷的路上时,阿一对环儿说:

“别推了,你去告诉景勉我们的红薯卖完了。”

环儿欢喜地应了一声,正要放开手转身走时才又呆了呆,道:“我去哪里找景勉来告诉他这件事啊?”

阿一也愣了,“你不知道他在哪里的么?”

环儿讪讪地低下头,干笑两声,说:“当时我只顾着高兴——你知道,他那人平时连话也不跟我多说一句的…… ”

回到家,两人坐在大枣树下抬头望着天,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阿惟走过来,也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还是没有景渊的消息?”

阿一摇摇头,道:“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屋里歇息吧,我到书房找几本书给你看一下。”说着便要起身,阿惟拉住她,说:

“阿一,你能不能给我找一段桐木来?”

桐木很快找来了,阿惟拿着木料反复看了看,从厨房里拿出几把大小不一的刀,便开始忙碌起来,这一忙又是三天。杨昭来看她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随意地垫了一块棉垫,身上穿着厚厚的孺裙棉袄,可还是显得单薄,头发松松的挽起,只插了一才附民替,乌眉黑发,唇色淡得几乎没有,朴素得让人心疼。她手上的桐木已经被祈成古琴的大小模样,她现在拿着凿子正用力地凿着孔,专注得连他站在自己身后都无所觉察。

他俯身,双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她身形一僵,手中凿子一松掉在地上。“桓郎?”她轻声唤道,带着些微颤抖和不置信。

”不是,”他捡起凿子放到她手上,平静的脸容不见喜怒,“如果你有那么想他,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他也在她身旁坐下,手指抚过那被磨得光滑平整的琴面,问:

“这琴,是做给他的?”

她点头复又摇头否认,“他成亲,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他,可是只剩下四天了,这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起。而且太粗糙,音色怕是很差,弹起来也不知道能否成调。”

他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冷,白哲瘦削得几乎看得见血管,手指头不知是磨的还是冻的,有好几处都开裂了能见到血渍,他拢起她的手,呵了两口暖气,然后注才见着她清澈的眼晴说:

“不恨他?”

她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道:“不是不恨,是不能恨。”

“怎么说?”

“不能恨,因为不想再时时刻刻把这个人放在自己心上,不想把自己的年岁都流失在这个人身上,君既无心我便休,不纠缠,也不再疯魔。看着他成亲,看着他美满,一如看旁人一般,陌生,却能礼貌地微笑着祝福。我对自己说,阿惟,你做得到的。”

杨昭一时间沉默起来,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不知该喜悦还是忧伤,她说她不再爱顾桓了,然而今日的顾桓焉不是昨日的自己?顾桓固然可恨,然而伤她伤得最深的人是自己才对,这么说,当初她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来忘了自己的?

“昭哥哥?”阿惟见他怔楞的模样,手却把自己握得越来越紧,“你怎么了?”

“阿惟。”他回过神来,道:“这琴,不要做了好吗?你的手都伤了,我给你另外准备一份厚礼,四天后公主大婚,我带你入宫,你亲手送给顾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