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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空情许(26)

而此刻,一丫心心念念的宫主,郁漪池,正与师折夕并肩站在一个山洞前,凝望着那洞口绵密的水帘若有所思。

“我猜山洞的对面便是出口。”师折夕笑道。

郁漪池淡淡地“嗯”了一声,俯身捡起一根粗木枝,食指轻勾便燃上了火,“进去吧。”她淡然道,并率先走进了山洞。

师折夕无言地望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意在瞬间消失无形,化成理不清也剪不断的缠绵惆怅。

郁漪池还是之前的那个郁漪池——忽而热情主动忽而又冷漠决绝的郁漪池,会用轻蔑的口吻唤他“折夕公子”的郁漪池,会朝他笑得妩媚又虚伪的郁漪池……

那晚的事她绝口不提,其实心里一定觉得恶心甚至憎恶吧,当时的他就像个魔鬼,一个理智全失只会贪婪嗜血的魔鬼。

“怎么?你害怕?”郁漪池回眸睨了他一眼,唇畔勾起一朵笑漪。仅是无心勾勒的一个笑容,却是不沾杂尘的纯粹自然,全然不似平日的妖媚。可惜心有旁骛的人不曾察觉。

师折夕回过神来,摆出惯有的斯文笑容,“只是不舍这世外桃源罢了。难得碰到这么一个钟灵毓秀之地呢,可惜了。”说罢留恋地回望了一眼后便跟进了山洞里。

“听折夕公子这话,这地方可是长了脚会跑呢?”郁漪池眯眼一笑,眸光流转,语气里藏着三分戏谑,“何况,若折夕公子想来,这辞颜宫又有谁能拦得了?”

“只怕当时已不见了人面,空余桃花了。”师折夕叹息着一笑,而不待她回答,便接过她手里的明火翩然踱步至她的前方,“还是快些回去吧。”他背对着她道,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郁漪池微眯起眼睛,却没有说话,只默然地随上了他。

狭瘦的山洞内一片无垠的黑暗,微弱的火光依依曳曳,镀红了遍生的奇岩异石。穴内湿气重,沁寒的凉意浸入骨子里竟有些微微的疼。万籁俱寂,唯余两人错落的脚步声,滴答滴答掺杂着洞顶漏下的水吟,似也藏着欲说还休的梦澜。

两人便这样并肩朝里面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偶尔话末了便只剩冗长的沉默。光火跌晃一叠叠缭乱的影,稀疏散落在两人脸上,似乎连微笑也被掩映成了单薄晦暗的颜色。只听着外面的风声渐渐清晰了,远远的地方隐隐透进了一丝光,却像是忍着痛的希冀的光。

“前面便是出口了。”师折夕淡淡一笑道。

郁漪池微微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啾啾”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一瞬之间有万千的风袭迎面扑来——

“那是——”郁漪池心下一紧,那成千上万双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眼睛,那一声声饥饿尖鸣的声音,竟是——“血蝙蝠!”来不及多想,便弹指扫出一道青光,立时便听一阵凄厉的嘶鸣,五六只血蝙蝠已断息坠地。但更多的血蝙蝠却更加急切地扑飞而来,迫不及待想要品尝鲜血的滋味。

“该死的!”一声低咒,郁漪池复又劈出一掌,又是一阵“扑簌簌”的坠地声。而身边的师折夕也不闲着,乍然一道咒符自指尖勾画而出,霎时便见层叠的紫链圈绕着弹开,隔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凡触之的血蝙蝠皆哀鸣而坠。

“紫祭咒?”郁漪池勾唇而笑,眼里闪过赞赏之色,“果然厉害,竟连这等高深的咒术都会。”说罢两掌一合,垂眸轻念,再霍然破掌而出,两道青碧色的火焰灵光便势如破竹般朝前劈去,青电乍现,锐不可当。

“碧焰灵。”师折夕了然笑道,“可也是顶级的灵术。”

郁漪池眯眼一笑,抬眼的瞬间,却见那群饥饿难耐的血蝙蝠竟已冲破了紫链屏障肆虐而来,近在咫尺!不由得神色一凝,对方数目太过庞大,仅凭两人的法术根本来不及应付!

回眸一看师折夕,却只见他食指扣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还真是处变不惊!郁漪池瞠目正要嗔他,便听他笑着道了一声:“有办法了。”

话音未落,他已咬破自己的食指,凌空一点,再曲指轻划,便见血色的咒文符字纠结缠成圈圈的幕障,回旋盘转,咒文密布如妖鬼之链。沁光妖艳的红字刻入那群血蝙蝠的眼睛里,而接下来——

那群原本不尝血誓不罢休的血蝙蝠竟掉头飞走了!似是不甘却也无奈,惶惶尖鸣着群散而去,霎时便只余满洞的清静,残余的青光似幽幽的佛寺香火,恍如隔世一瞬。

好在有惊无险,“那咒文是……”郁漪池微微皱眉。纵然自己学过的咒术也不少,方才那道血写的咒文却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师折夕却只是笑,唇角勾出迷人的弧度,没有回答。

郁漪池冷眼一瞥他有意使坏的模样,不屑地啐了一句:“小人得志。”

师折夕微微抿唇,这才如实告诉她:“不过是最简单的‘译语咒’。所谓同道不相欺,我便是让那群血蝙蝠知道我与它们同道。”他顿了顿,便又接着道:“我曾听闻,这血蝙蝠虽贪婪嗜血,却也有自己的规矩,若是同伴认定的猎物,便不会再下手。”

郁漪池的脸色猝然一沉,“也就是说,你方才便是告诉它们,我郁漪池已是你折夕公子的茹血猎物?还是祭品呢?”她眸光清冷,言语间却尽是媚生生的笑意。

师折夕敛去了唇畔的笑意,低下眉来,“实在抱歉。只因事出紧急,折夕也是迫不得已为之。还望宫主见谅。”他言语诚恳。

郁漪池一时语噎,便别过脸不看他。心里却在暗骂:无趣的家伙,玩笑话你也能当真?

师折夕抬眼望向洞口那渐亮的天光,像是某种尽头处的预兆,不由得惘然地叹了口气,“漪池,若我说我不想出去,你会不会陪我留下来?”他忽而低低地问了一句。

郁漪池蓦地一怔。抬眼望他,却只见他眼里幽沉幽沉的流质,似藻池,望不穿。缭乱的灯火里,他瘦长的影子灰蒙蒙的,像沉在水里的珠玉,只因古时的盟约被投入了湖底。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收敛的光。望着他,郁漪池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疼了起来。

“会不会?”师折夕又问了一遍,声音竟有些颤抖的急切。

郁漪池的心又是狠狠一颤。她本该毫不犹豫地嗤笑他的吧,可是心里怎么在迟疑?是啊,此地隔绝凡尘幽如仙境,若两人在此长留,忘却红尘喧嚣世俗孽债,日日听风赏雨醉明月,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然短暂的犹疑后,郁漪池却淡漠地答了一句:“不会。”字字决然,不容否定。

心里陡然荒漠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似湖水一般淹没上来,彻底浇熄了那零星的冀念之火。师折夕涩然一笑,“是啊……呵呵,我又自作多情了。”转身的瞬间语气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澜,“出去吧,宫主。”

郁漪池无言地跟上了他。恍恍惚惚地听着那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忽然觉得这条路怎么那么长,那么长,长得她快没有力气走到尽头……洞口那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光,明明是暖的,却怎么灿亮得好生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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