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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下空情许(25)

望着他嚣张狂妄的神色,商忌微皱了下眉,转而背过身冷冷地道:“郁翎非常年深居简出,他的容貌本就鲜少有人见过。至于那师折夕,也因顽疾自小便见不得光,除我与师卿灵之外更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他原先的容貌。”片刻的停顿后,他又接着道,“如今师卿灵已神志不清,师折夕也已失忆,知道易容一事的只有——”

“商大师尽管放心,赵某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赵越赶紧接上话来。他心下清楚,此等易容术实在有违世俗伦理,若走漏风声只会遭来江湖人士的唾弃嫌骂。他赵越不是傻子,又怎愿背负这“无耻恶徒”的骂名?

“如此最好。”商忌淡漠地留下这句话后便径自离去了。只因他始终背对着天光,没有人看清他此刻的脸色——竟比那死灰还要惨白骇人!

罢,罢,罢!生与死,情与孽,恩与债……一切的一切皆是定数啊!

日色微醺,林子外的阳光明亮了起来,将青翠的竹叶镀上了一层惹眼的明黄。竹林深处的云雾却又深了一层,仿佛也在掩藏着什么难言的痛楚。心弦乍断,郁漪池的手臂重重地垂了下来,而那用怨念和执念幻化出的画境也在瞬间消失于无形。

“忘了……哈,忘了最好……最好……”她忽然大笑着落下泪来。滚烫的泪滑落颈项,灼着那伤痕初愈的肌肤,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她便这样哭哭笑笑,笑笑哭哭,情至深处,连那飘零回旋的竹叶也跟着“呜呜”哀鸣起来。

“可是该死的老天!你凭什么要这样对我,凭什么啊!”她散着青丝踉踉跄跄地往前跑着,等沉重的双腿已抽不出一丝力气,便抱着一棵翠竹哭得天昏地暗,声涩音哑,“凭什么那样自私地带他离开,又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复活了那张容颜复,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要让我郁漪池背负这样可耻的罪孽……我只想,好好爱一个人啊……”

佛前的菩提树住着戾气未褪的俏女妖,一直住了千年,千年来,一直听着那普度念佛的声音,一直念一直念,一直念到了骨子里灵魂里……所以即使是妖她也会虔诚地垂下眉,阖上眼,默默地跟着念……

可是,即便弃恶从善潜心向佛,妖孽始终还是妖孽啊!郁漪池,你注定了是个妖孽女子,无缘可逆,一生为妖。

第九章 不速之客

辞颜宫,幽宁依旧,韶华正好。晌午的日色醺得满宫皆是夏日的气息,廊台楼榭皆被一层粘腻的湿热裹着,连那不灭不休的莲盏烛火也映出了半透明的青白光晕。

离宫的人至今未回,留下一群焦心的人更是寝食难安,互怨互艾。

“宫主……你究竟何时才能回来……”

晓颜山。寒山寂寂,清雾重重,几千里了无人烟。一个盘着莲叶髻的娇俏少女正捧着脸坐在攀山的石阶上,满眼幽怨地守着天边的那一团混沌的云雾出神。

“宫主……你不要一丫了吗……”一丫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正觉得委屈时,头顶“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软绵绵地砸落在她头上。

一丫“咿”了一声,低头望见那弹落下来的一簇粉白色的花球,正觉得诧异时,便听头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嗨,丫头。”

一丫循声抬头,望见了那正坐在树枝上惬意地摇晃着双腿的玄衣少年。浓密交错的树阴罩在他脸上,将他的容颜覆得模糊,却可以看出他肤色很白,那是一种苍白到恐怖的颜色,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你……”一丫怔怔地仰望着他。

少年粲然一笑,从树上一跃而下,“我叫潋,迷路了,带我回去吧。”

纤细美丽的少年便那样轻盈地、毫无预兆地落定在她面前。少年有着精致绝伦的五官,肤白如纸,一双紫黑色的眸子绽放出极其迷人的神采,流光潋滟,灿若辰星。树影婆娑琉璃醉,那双眸子竟已将全天下最漂亮的颜色全采撷了进来——那一瞬间,一丫简单的思维里只有这样的形容。

“嗨!丫头!丫头!”潋朝她晃了晃手指,唇角的笑意愈深,“听得见我说话吗?”

“啊……哦……”一丫颇显迟钝地点了点头,“呃你是……”呀,糟糕,他叫什么来着?

“咿,你很不专心哦。”潋伸出纤长的食指点她的额头,依旧是笑眯眯的神情,“潋。我叫潋。春水潋滟的潋。”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清脆的欢笑声从远处传来:“阿潋——”少女柔软的声音像是从千里之外乍然盈入耳际,满是甜腻腻的笑意。

“砂砂?”潋眉眼弯弯地望着似鬼影般出现的粉衣少女以及她怀中抱着的——

“嘻嘻,小兔兔是不是很可爱呀?”少女好欢喜地举起手里的兔子,一双细细的桃花眼里也尽是明媚的笑意。一转身望见一丫,又立马将兔子塞进潋手里,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捏一丫的脸颊,“好嫩好软呢。”

她眯起眼笑,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一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少女道:“可惜没有温度,可怜的小傀儡娃娃。”她爱怜地摸摸一丫的头,像是全然不理会一丫的震惊,又自顾自地接着道:“小傀儡娃娃是冷的,不过还好小兔兔是暖的哦。”说罢接过潋手里的兔子就走,一点一踏轻快的步伐,粉色的裙裾绽放开明艳的花蕾。

一丫愣愣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细长的眉毛却开始打结。主人不在身边,傀儡的思维也变得简单又迟钝起来。仅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女孩,很古怪呢。

“砂砂不古怪哦。”潋笑嘻嘻地一点她的额头,“砂砂只是没有心。”美丽的紫眸滤过一道精光,随后便见他倾身凑近她的耳朵,微笑着,轻飘飘地道:“嘘——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砂砂的心,被我吃掉了呢。”他的声音很轻缓,很幽沉,却似毒蛊一般爬进了耳朵里,邪佞而缱绻地啮噬着神经。

一丫蓦地瞪大了眼睛,“你——”

正难以置信时,忽听“嗳呀”一声,本已离开的少女竟不慎摔了一跤,头磕在了石阶上,“砰”的一声,定是撞得不轻。

“疼疼疼疼疼……”她一脸泫然地去揉额头,一回眸又恨恨地瞪了潋一眼,“讨厌!阿潋又说砂砂坏话了!”可恶哦,只要别人一说自己坏话自己就铁定会倒霉,走路会摔跤,转身会撞墙,连喝口水都能噎到!

“咿——才没有呢。”潋调皮地朝她做鬼脸,似花蕊般卷曲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副烂漫无邪的神情,仿若方才那番话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而下一刻,只听一声:“哼,不理你了!”赌气的少女竟一个转身便消失了踪迹!看眼前,树还是树,花也还是花,却哪里还有她俏丽动人的身影?

一丫张大了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这这两个人……好……诡异……

宫主啊宫主,辞颜宫来怪客了,你要快些快些回来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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