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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待君顾(21)

这两个人……西晷隐隐察觉到不同寻常了。有什么冲动的念头刚刚燃起又瞬间被自己浇熄。哈,真像个傻瓜!她难道还嫌自己上当受骗的次数不够么?还嫌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够荒唐,不够可笑吗?

那颗遗落的心,失去的自由——她想找回,她只想变回从前的自己!西晷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里,所以她要割舍一切!割舍掉那些单相思的心悸和含苞欲放傻傻的期待!她要离开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从此再不要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牵连!

思及此,西晷又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枢念看了一眼西晷,而后淡淡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寂落,“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其实刚才那颗解药是假的?”他风轻云淡地笑起,也是温声对着潋的耳朵道:“我当然知道它是假的,你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将真的解药给我?我只是想要得到幽苓草而已,因为那样东西只有潋水城有。”

瞥见对方脸上隐约无法置信的神情,他又是一笑,“想必你也知道尊师生平最擅长什么,他老人家下毒和解毒的本事,我虽不说学得精透,却好歹也学到了七成。”

他的脸上是一贯的从容与自信,优雅得不可方物,“她中的是迷蝶魂,解毒容易,但配料难寻。所以你方才给她服下的解药,其实只有一半的成分,仅能让她维持几日的清醒。若我没猜错的话——”他顿了一下,旋即莞尔,“你定早已预计好了,若我随你回潋水城,你自会将另外一半解药给她服下。而若我违约不肯回,你也有新的把柄来要挟我,是不是呢?”

但西晷只要服下含有幽苓草的一半解药,那另外一半的残毒便不是问题。

“唉,”却闻少年重重的一声叹息,又在叹息中微笑起来,退后几步,“这要怎么办呢?你竟然比我预料的还要聪明。我真是——很想,很想,太想把你带回去了!”他狠狠跺脚竟似有些咬牙切齿,一副惜才难得的样子。

枢念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微笑专注地望着西晷,不管对方是否愿意搭理,也要一厢情愿地同她说着话:“你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回去处理吧。”

说罢就要退身离去,却见那少年突然举掌朝天——

“你们——都给我出来!”

倏见一群彩衣人从天而降,整齐落定在少年周围,仿佛仅是站在那里便是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彩衣人共十二位,无论男女却个个戴着面具——正是潋水城的十二位弑者。

而此时隐者蓝茗画也已闻声赶至,瞬间颠覆了场面格局。

敌众我寡,实力悬殊。枢念的眼睛眯了眯,“看来城主是早有准备,非带我回去不可了。只不过——”他的视线一一自十三位属下身上扫过,唇角掬起笑容,“好像还是差了点。”

“对呢,若你和晷儿丫头联手,恐怕我们不能稳胜。”潋依旧是笑眯眯的,而后面两位青衫男子已将藤椅端来,他便揽了大衣袖舒服地往里一躺,伸展双臂挂在扶手上,“可是呢,你能保证晷儿丫头愿意帮你的忙,陪你走这趟浑水?”

他的眼尾瞄向不远处的西晷,笑了笑又瞄向枢念,神情悠闲而惬意,就好像是在看着两人的好戏,“晷儿丫头,你应该不希望今天的事被你们的变态主上知道吧?嗯……好不容易讨来自由,万一又被召回去了就不好了。虽然平日里那些小打小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扯出什么大的江湖恩怨,他也会觉得难办的呢……”

好一招反间计!

枢念终于知道——为何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会成为潋水城的城主,让所有的绝顶高手对他俯首称臣,且仅用五年的时间便让潋水城一跃而起成为江湖至尊——因为他的手上握着所有人的身世秘密,并且知道如何利用别人的弱点。

他转而望向西晷,目光里微微闪动着水状的银鳞,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西晷,你会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西晷也看着他,但她的眼里没有那么多欲说还休的东西。古井无波,是死了的水——原本鲜活过,却最终枯涸的水,也会慢慢腐烂变质。

原来许多事她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想明白了,之所以会重蹈覆辙是因为她贪心不足,还以为可以浅尝辄止——不——不要——她已经不想再贪恋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温暖!不想再体会一次撕心裂肺的痛,痛到骨子里,灵魂里……

她其实真的不够坚强,不够潇洒,不够义无反顾。当再一次失去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失去原本想要捧在手心里细细呵护的依赖与眷恋,失去——她的心——

她一定会疯掉!

良久,西晷紧抿的唇终于动了动,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我走。”

说罢果断地转身,踏出一步——

“西晷!”枢念情不自禁地喊出声。他原以为——无论怎样的答案自己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但是不——他不相信!当她骄傲决绝地将背影留给自己时——西晷,你当真如此绝情?

背影微微一顿。

“西晷,你还没有——”枢念发现自己竟已词穷,没有什么?没有明白他的心意,没有听他的解释吗?可她究竟会不会在乎?甚至会不会因此觉得厌烦?“你还没有……拿到那张绣图。”到最后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连自己都觉得鬼使神差的话!枢念涩然苦笑,为何事情竟发展到如今不可挽回的景地?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头,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就在我身上,你难道——不想要了?”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来威胁她!

西晷的胸口被愤怒充斥得几乎要炸开!但气至深处,悲至痛时她竟仓惶笑出声来,没有回头——没有让他发现自己早已通红的眼眶。不敢眨眼——再一眨眼一定会泪如雨下。

“被你碰过的东西,我不想再要。”

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她走得潇洒而不留余地。

记住了,这一次,是真正的后会无期。

之前那句话反复在耳畔回响,伴随某个绝望的念头轰然炸开。枢念猝然睁大眼,她早已经消失不见,自己却好像还能望见她离去的背影——那么的骄傲决绝,那么的,无情。

刹那间许多纷乱的画面争相出笼,荡涤了岁月湿洗的霉绿,然后交织成一种奇异而迷离的幻象……渐渐地,脑海里只剩那重重叠叠诡艳的幻象,就好像是封存千年的古老的年画,数不清的绣像人物演绎着各自精彩的故事,有一点空的地方都被填上了花,一朵朵临空的鲜丽而紧凑。如同沉寂多年的心湖,被谁蜻蜓点水掠过……

吹皱一池春水。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心,总是放到那个姑娘身上。

那个姑娘啊,总是丢三落四乱七八糟的潦草得不像话,被人挖苦取笑了也是嬉皮笑脸的大度得不像话,她还总是和别人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行为放纵得不像话……但她不小心闹出笑话,缝糟了衣裳时也会露出明显尴尬的神情,那样纯粹的手足无措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