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祭花辞(11)

白常忙不迭地点头。

“那好,你也可以回去了。”

“啥?”白常愣是没反应过来。

“花前月下,岂需灯笼碍眼?我如今有美人为伴,又何须你来破坏情致?”上官紫楚暧昧地朝身边的佳人飞了个眼风,任谁见了那美眷如花的画面都知道不该误人良宵。

“……”白常第一次发现他家大少爷原来还有“过河拆桥”的恶劣本质,“大少爷您一路多保重。”他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嘴里面不停地碎碎念: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哦对了,”上官紫楚想起什么,唤住白常,对上他满含热泪的欣喜目光时好温柔地一笑,“顺便把你的衣裳脱下来吧,她若扮作我的书童应该更合适些。”

“……”

半个多月之后——

江南,姑苏。

游丝碧,杏花红,河畔青芜堤上柳。

已经习惯了书童打扮的苏瞳若撑着纸伞走到船头,上官紫楚正望着水面的烟波出神,想来应是看了许久。他长发齐腰,掩到眉前,像是刻意为了藏住眼底欲露的神色。发髻间斜一支墨玉簪,通透的玉质,在雕着五蝠的云纹末端透出一点嫣丽的红,乍看有些突兀的妖艳。

这个人向来随心所欲,今日却难得绾发及簪,苏瞳若看着倒是觉得稀奇。

“春意绵绵,正是莺飞草长的时候,奈何某人心事重重的?”她走至上官紫楚身边,偏过头笑吟吟,“我猜猜,可是因为即将看到的故人?”

上官紫楚淡淡微笑了下,“良辰美景,总是容易触景伤情。”他抬眼望向天外的暮霭流云,沉思许久才低声道,“在这姑苏城里,我曾有个……很欣赏的女子。”

苏瞳若笑容一顿,“这是你第一次同我提起女人。”她转过脸去,口气阑珊,“那她必定是个不一般的女人。”

“她……确实有点与众不同。”上官紫楚应了她的话,“因为我每次下棋都会输给她。”

苏瞳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故意让着她的?”语末似还有些不服。她与他对弈时最多也只能和局,想胜过他却是真不容易。

上官紫楚“哈”地一笑,“你与我下棋的时候,我可曾让过你了?”

苏瞳若摇头,“她是她,我是我,谁知道你当初下棋时动了什么心思?”她哼了声,带些轻嘲淡讽的神情却显得格外娇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少了你这样的对手,恐怕也会高处不胜寒,难有进步了吧。”复又笑弯了眉眼,语气里带有一丝促狭,“我道为何,你今日特意整装束发,原来是要给她看的?”

“她早已嫁为人妻,”上官紫楚轻笑着打断她的话,“我不过是欣赏她而已,有何不妥?我同样很欣赏你——”他故意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瞳若,“你希望我对你动什么心思?”

苏瞳若心口一悸,突然伸手指向天边,“看,是火烧云!”紧接着“啊呀”轻呼出声,吃痛地缩回手——“好烫。”

“怎么了?”上官紫楚赶紧拉过她的手,只见白皙的手背上通红一片,“怎么会被烫成这样?”他惊讶皱眉。他知道她身体羸弱晒不得阳光,而这大半个月来几乎都是在马车里度过,可如今已经是黄昏了,难道她连这点余晖都消受不起?“火烧云而已,好激动吗?”他责怪道,很自然地往她的手背吹了口气。

太过亲昵的举动令苏瞳若很不自在地抽回手,“我又不是你,没见过这样稀奇的东西。”她像是赌气地嘀咕道,“我命里生四水,最碰不得火性的东西。算命的说是因为我前世在冥河里溺足太久,无因无果无天地造化,如果今生造孽太深,最坏的报应就是活活被火烧死。”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上官紫楚听得心头一跳,“胡说八道,我从来不信命理之说。”说着又自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在水中浸湿了递给她,“你并非道家中人,又何须信以为真?”

苏瞳若嫣然一笑,“可在我看来,命理之说绝非无稽之谈。甚至——”她似乎还要说什么,谁知船身却猛然间一个摇晃,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随着船身的颠簸倾斜出去——“啪”,手中的纸伞也没有抓紧,任它落入水里,“哎——”

“当心。”

那阵兰芷的熏香气扑面而来的瞬间,苏瞳若恍惚以为自己是跌入一张网里,细密的蚕丝那么温柔地将她全身绑缚,从此再难逃开……

“平衡感真差呀。”上官紫楚笑着揽她入怀,并用自己的衣袖蒙住了她的脸,不让阳光照到她分毫,“这船家掌舵的技巧也亟待提高。”他玩笑道。

苏瞳若犹在怔忡之中,却清晰感受到他锦绣的衣料在自己脸上摩挲,有些刺人的痒,“紫楚……”她细细轻笑,暗自眷恋起他衣服上熏香的味道。这个男人表面上总挂着一些小不正经的轻浮笑意,实质上却比谁都要悉心温柔啊……

她想起那日在西郊柳巷里,她第一次从马车里出来,看到路边摊头卖着的荷叶蒸糯,细细白白的糍糯卷在荷叶里蒸出来,香飘十里之外。那个时候,她会不顾女儿家形象地双手捧着荷叶,坐在柳堤上用小木勺舀着吃,那个时候啊,这个男子也像是这样温柔地为她撑着伞,看着她餍足的模样会心微笑,笑道一句“馋猫”……

苏瞳若恍然有些失神,初次见面她只觉得这个男人风流放浪,尽管欣赏他的才华,却也不由自主地抵触他那些暧昧调情的话语,即便是随着他来江南——这朝夕相对的一路上也从未怀着多余的心思,却没有想到最后竟会对这个男人依依不舍,更不愿想象若是就此分别后会怎样——这细水长流来的情意,竟在不知不觉间积累了这么多,这么多……

漫无边际的思绪却陡然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上官少爷?”

男子的声音森冷异常,透出肃杀之气,显然来者不善。

上官紫楚谨慎地瞥了一眼船舱,只剩下船家的尸体,一刀毙命,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而方才船身的无故动荡便也是因为这个青衫男子——

“阁下也认得他?正好,我便是要去——”

“无须狡辩,我若没有你的画像,又怎会将你寻到?”青衫男子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从怀里取出一卷画像丢过去,“如今的名媛千金,谁闺中不私藏着你上官少爷的画像?也幸亏你这般树大招风,替我省了好一番工夫。”

上官紫楚下意识将怀中的少女搂紧,敛去嬉笑的神色,“若论江南的豪杰义士,我独独只认得琉璃庄的秋庄主,阁下莫非是秋庄主派来邀我去做客的?”心下还在疑惑,他本一介文人,鲜少过问江湖之事,又怎会莫名其妙惹上这样的仇家?难道他是琉璃庄的敌人?

猛然发觉异样——听这个人的口音,似乎并不是中原人?

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对方已经直接出招而来——“噌。”气流激荡!

“抱紧我。”上官紫楚一手搂着苏瞳若,一手飞快抖出玉扇相挡——“砰!”寒光迸溅,掌中玉扇似蜻蜓点水般瞬即撤离,人微右转,玉扇一晃竟直接又从侧面朝青衫男子刺去!两招相接似流水行云,不留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