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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见秋月白(10)

“珑染。”那简单两个字竟似用尽她余生的气力。那个秘密埋藏了太久,太久,或许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原来——她还有这样一个动听的名字,“我叫珑染。”

或许原本可以胡诌一个名字,但她没有。只因内心深处也是抱着这样的希冀,想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不是蘅秋,也不是太子妃。

“珑染。”白哉柔声念出,这一次终于能够当着她的面——“我记住了。珑染。”他的眼里淌过清和的笑意,刹那间竟让珑染看得失神。仿佛他费尽心思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喊出她的名字。“纵然宫里有太多捕风捉影的好事者,但平心静气说个话的地方总是有的。”

珑染先是一怔,而后笑起:“我这太子妃的位子能坐多久还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你若觉得合适,便随意怎么喊吧。”

毕竟她的把柄被他捏在手里,就算某一天他当众揭穿她的身份,她也无话可说。也许他的出现注定了是她命里的劫,她明明害怕最后的对峙,却又隐隐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一如此刻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教她偶尔欢喜,却随之忧从中来。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白哉敛袖垂首,藏住眸底欲露的精光。

珑染的脸颊莫名有些热,也终于明白了,原来一个名字强韧的生命力不在于它有多深的涵义,而在于念出这个名字的人是否不偏不倚,恰是那一个。尽管那个人她遇到得太晚,但——遇到了,总比擦肩而过的好。“我——”

正欲开口,不妨对方突然伸手过来,衣袖微自腮边拂过,却是帮她扶正头上的流珠金钗。

“太子妃入宫三年,还是不习惯戴这类东西?”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风姿朗朗且目色端正,没有任何暧昧不清或是引人遐想的余地。

珑染思绪一片混乱,那丝质衣袖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颊上,以至于心里面升起无数个细细的冷冷的情愫,像银铃一样在她的血液里四处摇曳作声,渐渐也变灼热起来。她慌忙退后几步:“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确实,太子妃清誉要紧。”

那日蝉声了了,珑染几乎是逃出西苑的。

宝蟾悬镜。

珑染只身站在皇宫最高层的楼阕上,远远望着祀神台前的歌舞升平。雕龙攀凤的主位上楼兰王与皇后齐肩而坐,金鸢太子便坐在殿下最近处,所有姬妾中唯有椿姬一人出席,其后依次是樟芮公主、璟幽公主和几位权臣,骊王辄音和几位焉耆国使者坐在对面。

身后有旁人的气息靠近,珑染淡淡一笑:“你是如何让菱姬知难而退的?”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人是萱见。她心知为了争夺参加庆典的机会椿菱二姬之间必然有一番明争暗斗,椿姬素来工于心计,而菱姬也不是省油的灯。

“臣根本没有做什么。”萱见作揖道,“是菱姬自己说身体不适,主动将名额拱手让人的。”

珑染微微蹙眉:“难道我们都被她欺骗了?她暗中收买槿戈给本宫服用菊花脑,让本宫无法上祀神台,原来并非她自己想参加庆典,而是为了让椿姬去?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垂眸思忖片刻,似有一丝恍然,“是本宫疏忽了,原以为她想借此机会引人瞩目,倒没料到她心里其实打着别的主意。”

萱见便提醒她道:“臣方才经过祀神台时,看到菱姬也在不远处观望。或许……”他倾身凑近她的耳朵,“菱姬早就知道庆典会生事端,才故意将某人推上断头台。”

珑染眸光一凝:“她想借刀杀人?”旋即失笑,“菱姬,本宫真真小看你了。”

是了,菱姬毕竟是左大将军的女儿,对朝中政事不会不了解。想必她早已从父亲口中听说今晚祀神台上会有一场刺杀,才故意让椿姬冒这个险。只是不知椿姬会如何应对,依她争强好胜的性子,也绝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正寻思间,听见萱见问她:“今晚的行动,太子妃可做好最周全的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珑染伸手抚额,惘然叹息口气,“本宫唯一能做的,只是嘱咐太子殿下当心罢了。”

话音未落,只见场上一个舞伶突然旋身朝金鸢飞去——“噌”,袖口泄露一片银光!

那暗器既短且薄,似是匕首,又似娥眉刺,刃面寒光濯濯逼人,陡然一招刺来竟先让人眼花了一瞬,待回神时那刃尖已指在胸前半寸处!

幸在金鸢反应及时,当即掀桌而起,趁着刺客分神的间隙扯过身后的帷幔——“嗖嗖”,红纱如蛇,将利刃连同对方的手臂一并绞住,“砰”,飞起一脚踢在对方胸口!

“保护陛下!”

几名侍卫抢先护住了楼兰王与皇后,众人乱成一团。而不等金鸢松口气,另外几名舞伶已相继持剑而至,刹那银光如链,交织成天罗地网!

目标分明只是他一人!

“殿下当心!”椿姬正要出招相助,忽然身子一斜,登时脸色大变,“酒里有毒……”

而不止她一人,其余几个喝了酒的将臣也觉得四肢乏力,空有一身武艺而使不出来。

“混账东西!”金鸢咬牙暗骂,幸好他留了防心,假装吃了那些酒。他利落地拔出腰间短刀,迎上劈头一阵剑雨——“乒乒乒”,一时间兵刃交加声大作,祀神台上刀光剑影交错不休,但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侍卫却似换了个人,寥寥挡了几剑便败下阵来,最终只剩金鸢被困在刺客当中,孤立无援。

金鸢心中猜出是谁在背后捣鬼,却是临危不乱,手腕翻转短刀挺出,便是一招“回龙双捣”,一连刺伤两人。

“太子哥哥,我来助你!”一声凌厉娇叱,樟芮公主也用九截蛇鞭撂倒了几名舞伶,飞身至金鸢面前,“让他们看看我们楼兰国的女子可不是绣花枕头!”

她骄傲扬眉,一席话显然是说给焉耆国的使者听的。

金鸢闻言哈哈大笑,尽管衣衫破褴,却愈发凸显出一骨子的王者气魄:“好极!”

两人各挡一面,并肩而战。但他们毕竟寡不敌众,稍不留神便被对方钻了空子——“噌”,金鸢的右臂被割开骇生生的口子,顿时鲜血如注,他痛得往后一个趔趄,“哐”,短刀脱手,便在同时左边的一剑已直刺向他的颈项!

“殿下!”珑染转身就要往楼下跑。

“太子妃!”萱见出手拦住她,眼眸微暗,“太子妃不懂武功,去了又能做什么?”

珑染脸色发白:“难道你要本宫眼睁睁看着他受伤么?”

“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么?”萱见突然问出这一句,那一刻他甚至嫉恨那个男人——只有那个男人能够让她失去冷静和自持!“他这样待你,你也甘愿为他倾尽全力?”他徐徐问她,“你可曾问过自己的心,这样做——值得么?”

值得么?值得么?

珑染的眼神刹那空茫,是啊……太子待她如何,他最看得分明,尽管她早已习惯了太子的貌合神离。她知道,太子是个阴鸷多疑的男人,他的微笑比任何刀锋剑刃都要伤人,他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女人——但她终究留着几分念想,以为藏着便不会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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