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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随水(5)

呃,且慢!待她定睛一看,这金叶子的末端刻的字,竟——竟真的是——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便是那水家三公子水源沂了,对不对?”云绛砂蓦地一拍手,一双清湛的桃花眼笑得水雾迷蒙,里头堆着的尽是难以言喻的喜意。不只是这副倾城的容貌,那金叶子末端的“水”字定也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原来她口口声声喊了一个晚上的“兄台”——便是,他呀……

少女情难自已的反应让水源沂不自觉地蹙起了眉,“眼力不差嘛。”他轻嘲道。心想这“夜魅果”的毒性果真是因人而异,寻常人食之定是要失明三日之久的,但若是内力高深者食之,只需几个时辰便能恢复眼力!而她体内那股至深的内力,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那你——你又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云绛砂忽地急急地问他,一双桃花眼里闪着分明的期盼。或许——或许他还是记得的……吧?

水源沂双眉微拢,心头忽起了阵异样,却还是轻描淡写地道:“水家世代经营绸布生意,自是清楚寻常人家的衣着习惯——”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云绛砂紧束的袖口上,复又接着道:“如今街市间皆流行宽袖长衣,腰上束带。无论是绫罗千金,还是布衣丫鬟。”

云绛砂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衣袖,神色却有些恍惚,“只是,如此啊……”她眸中的失落瞬闪即逝,忽又顽皮地朝对方一笑,“呐呐,三公子果真是心细如尘。”确实,她的腕上戴着银针暗器,若着宽袖便极易暴露出来,因而她的袖口从来都是用绳带束紧了的。

水源沂淡淡地“哼”了一声,余光微瞥,视线停驻在云绛砂遍是伤痕的手指上。不禁微微凝眉:她这满手的旧伤究竟缘何而起?当然绝非做粗活所受的伤——这女子身上没有半丝当惯丫鬟的迹象,相反一身的灵韵更像个自小被伺候着的主子。奇怪,倒也不像是舞剑持鞭时所受的伤……

清楚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云绛砂不自觉地将手缩至背后,“呃……三公子,我们何时启程呢?”她忽地又摆出明媚无邪的笑脸,并径自上前贴近了他身。

水源沂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大胆的亲近,“你去水家,究竟有何目的?”他冷声质问。

“自是去当丫鬟啊!”云绛砂回答得理所当然。

水源沂冷嗤一声:“你以为我会同意?”笑话!他会带这么一个危险的女骗子回水家?“莫要忘了你的真实身份,梨、花、雪。”

“啊?那个啊……”糟糕了呢……云绛砂颇为为难地挠挠头,眼眸低低一转,忽又朝对方嘻嘻一笑,随即二话不说便径自解下袖口处的绳带,绾起衣袖,抬起手让水源沂看个清楚。

便见纤细的皓腕之上,紧箍着一个精巧的暗器机关。薄薄的银鞘子,似一条极细的银蛇缠上她的手腕,而“蛇腹”内藏着淬毒的银针。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梨花雪’本不是人名,而是这银针暗器的名字。那些说书先生们笔下的的‘梨花雪’,原是指我奶奶,云莘莘。”云绛砂笑吟吟地道,坦然的神色不见半丝虚妄,“而奶奶过世后,这暗器便传到我云绛砂手上。”

水源沂微眯起眼睛,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言语。

万没有想到,下一刻,对方竟利索地卸下那个暗器,而后当着他的面将它丢进了旁边的池塘里!但闻“哗啦”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沉下去,惊起一池涟漪,随之一切归于宁静。

“你——”水源沂顿时吃惊不小。若没有这银针暗器,单凭她那点武功底子,如何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可她竟——啧,这女子究竟想做什么?

“三公子定是有数,少了‘梨花雪’,我云绛砂等于是废人一个,对水家构不成任何威胁。”云绛砂笑着拍了拍手,轻快的语气里不见丝毫的遗憾之意。

眼见对方始终皱着眉一副兀自沉思的神情,云绛砂暗自磨了磨牙,索性抛出最后一张杀手锏,“嗳,我猜,三公子定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的吧?”她毫不避讳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深浓起来,带着些顽皮的孩子气。

“你——”水源沂脸色骤变,随后又紧抿住唇角,蓦地拂袖便折身而去。如墨的长发交织着衣袂张扬翻飞,那一对紫玉玲珑也碰撞得好生清脆,统统只为宣泄主人心中的不快。

心知他是负气离去,云绛砂不禁得意一笑,并疾步跟上了他。

林野乡陌,便见少女一面跳着步子走一面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谣曲儿。水漾的裙裾猎猎翩跹,张扬着杏子花的黄,似一只调皮的黄蝴蝶。

水源沂的脚步忽地一顿,“你应清楚,入水家为婢是要推荐函的。”

“那种东西,还需三公子说?”云绛砂不以为意地拍拍胸口,“我云绛砂早有——”她的脸色煞然一白,手指捉着衣襟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准备……”

“如此更好。”水源沂冷哼一声,便又径自往前走,像是没有察觉出她异样的紧张。

身后,云绛砂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封早已经被水浸烂了的推荐函,呆呆地凝望半晌,却忽然狠狠揉碎了,丢至脚下。哼!即便没有了推荐函,她照样势在必得!水家的丫鬟,她云绛砂当、定、了!

“什么?三少爷送二小姐回京,半路竟带了个丫鬟回来?”

这个可谓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从水源沂踏入水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便在整个水府传开来。自此众人皆记住了这么一个幸运的丫鬟,云绛砂。

“嗳,靛秋你快瞧,咱们的三少爷可又是在写字了?”

水家长廊,红漆雕栏,两名衣着鲜丽的丫鬟一路走来,正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时有嬉笑声,流转的眸光却时不时地掠向不远处的疏芸阁,白纱帘之后,一道修长的剪影。

“可不是,昨儿个才回府,今日便又重操旧业了。”丫鬟靛秋掩唇嘻嘻一笑。这三少爷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只钟情于写字,纱帘之后总见他挥笔泼墨的优雅身姿。偏他每日写的字帖必会携至“世外源”烧掉,从不给别人看——可真是怪人呢。

“嗳,说起来,与他一同回府的那个丫鬟——”身边的晚榭似乎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却被靛秋暗中扯住了衣袖。

话语戛然而断,晚榭下意识地抬眼,便见云绛砂正往这边走来。

云绛砂看见她们,笑吟吟地朝两人挥了挥手,“靛秋姐姐,晚榭姐姐。”声音甜脆悦耳,细长的桃花眼弯成讨巧的月牙,模样可爱又怜人。

“是绛砂啊。”靛秋微笑着颔首示意。听三少爷说,她本是由桃庄李家推荐来的新丫鬟,遇上山贼被洗劫了盘缠,碰巧遇上他,便顺道将她带回来了。不禁要感慨她的好运气,若让外人知道,不知又要羡煞了多少怀春苦恋的女子!

是在看什么呢?云绛砂略微侧首,暗自循着她们的目光朝疏芸阁那边望去。正欲细看时,便见纱帘微颤,那纱帘之后的颀长身影倏忽即逝,转眼却已步至门外延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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