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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随水(4)

水源沂便站在岸边,静静地望着水中挣扎的少女。

“救……救命……”云绛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兄台救命啊!”

听见求救,水源沂这才不紧不慢地解下腰间的长玉带,手腕一翻抛入池中,勾住了再轻轻一提,便轻而易举地将云绛砂带至岸上。而后却是用掌风切断沾上水的半截绸料,这才重新系回腰间——足见他喜洁之甚。

“咳咳……喂……你怎么不早点出手?咳……”云绛砂轻咳着,气虚地道。

水源沂淡淡地觑了她一眼,而后移开目光,回答得好生写意:“我以为你要轻生。”

云绛砂差点没当场吐血!娘咧!他他他……他绝对是个杀手!要不然就是个妖孽!

此时恰有夜风吹过,携来凉意肆无忌惮。云绛砂不禁打了个寒战,“好冷……”她抱着犹在滴水的身体颤颤地道,一张小脸惨白如鬼魅。

水源沂没有回答,却在岸边生起了火。红黄影绰的火光,映亮了少女长而媚的桃花眼。这一双清湛得能藏住月光的眸子,当真是看不见的?

感受到暖意,云绛砂便本能地移身靠近了那团火,搓着双手笑嘻嘻地道:“兄台啊,我猜,你的绝世武功是跟‘白木老头’学的吧?”

水源沂神色一凛,并有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见她始终眨也不眨地睁着双眼,这才微敛了语气问:“白木老头,是何方神圣?”

云绛砂抿唇笑了一笑,“你方才可是又在试我的眼睛了?”瞧不见对方骤变的脸色,她又笑着接上话来,“呵呵,你手上有香哦。我虽眼盲,鼻子却还是灵的。”

水源沂陡然不悦地皱起了眉。这女子表面上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偏城府却深得令人望不见底!竟连他也捉摸不出个一二……便无端地厌恶起她来。

“呵呵,兄台莫见怪,我也只是胡乱猜猜罢了。”云绛砂捧起脸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嗳,我听阿舞说,白木老头云游四海时曾收了个关门弟子,还总向别人夸说他那弟子骨格精奇,悟性甚高。说也奇,却是无人知道那个弟子究竟是谁呢……”

水源沂“哼”了一声:“是吗?”言语间是极度的漫不经心。

云绛砂便又笑,眼儿弯弯,唇儿翘翘,“白木老头我是无缘见上一面的,却听说他有两大绝活,其一便是绝尘轻功!”她蓦地拍手,开始咋呼起来,“嗳呀,都说白木老头的轻功那真真叫‘踏叶无痕,无人能及’呐!可结果啊,他练轻功练入仙境,竟连路也不会走了,想要好好走回路都是足不点地的呢。”

说罢她又习惯性地朝旁边的方向笑笑,“嗳,这山路到晚间可泥泞得很呢。我猜兄台定是喜洁之人吧?”她笑弯了眉眼,好轻巧地道了句:“方才我在抱住你脚的时候便发现,你的鞋子上竟半点泥都没沾上啊。”

水源沂微眯起眼睛,眸底一抹杀机瞬现。

云绛砂却是全然看不见,依旧笑嘻嘻地同他漫谈起来:“啊还有呢,白木老头的另一绝活可就是‘咒术’了!我还听说啊,咒术练到最高境界,竟能随意操控水火呢!”她的眼里起了欣羡之色,遮住了一抹狡黠的奇光,“对了兄台,你方才是去哪寻的木枝,又是去哪寻的火折子啊?我道,这火定是生得极不容易吧?”

而不等对方回话,她又自顾自地接着道:“还有一点就是,这白木老头穷酸得要死,平常连点小酒都喝不起。这几年却吃遍了山珍海味琼浆玉露,所以我便猜,莫非他收了个家财万贯的阔徒弟?”这样说着,她眸中的笑意却愈发顽皮起来。

水源沂冷笑一声,神色不变,藏在宽袖中的手指却已然握成了拳,“你说,那些‘杀人灭口’的凶手,是否都是被逼的?”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云绛砂却依旧笑得明媚无害,“兄台若想杀我,方才便不会救我了。”她用手指轻点着唇瓣,那样温柔地,小心地使着坏,“我呢,天生便是个不愿吃亏的人。本是兄台揭穿我的身份在先——呵呵,你有来我有往,这才算得上是‘礼尚往来’嘛。”心下却在冷哼,若没握着他这个把柄,她云绛砂岂非要一直受他牵制?这样亏本的生意她可不做!

这——这狡猾透顶的女骗子!水源沂心底一郁,忽地曲指一勾,便熄灭了面前的咒火。而后别过脸,再不发一言。池面流闪的溢彩投射到他的锦衣之上,影影绰绰绿的心子红的瓣儿,个个推挤得很却也清晰分明,绣成了一朵朵摆在古老祭台上祭神的莲花。

“啊喂……别,别这样嘛……真的很冷嗳……”云绛砂摸索着贴近了他的身,瑟缩着肩膀可怜巴巴地乞求着:“兄台……兄台……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水源沂轻蔑地“嗤”了一声,同时身子往旁边移了一大大大步。

伸手却扑了个空,云绛砂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便这么蜷缩着睡下,阖上眼睛,“嗳,告诉你哦,我去水家,是为了一个人的……”

那入梦前的最后一声呓语,竟是溢着满满的、满满的甜蜜……

第二章 客自舫上来

翌日,铆时已过。春水好似墨浸染,烟笼的碧波浩淼入深处,荒野池塘上也是几缕白烟袅袅,似在描画着岸边那黄衣少女的轮廓。掠影朦胧之下,她的脸蛋精巧得像一件上古瓷器,素净的瓷面上描着浓淡相宜的青绛白三色:青蛾,樱唇,雪肤。便连唇畔的微笑也点缀得恰到好处。淡一分嫌假,深一分嫌腻。

“兄台……”少女低唤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乍一见那明黄的光晕竟被刺得有些酸涩的疼。便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眼睛,想要遮挡那片澄明。才半刻,蓦地松开手,紧接着她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怎么——”

云绛砂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她竟然——看得见了!

“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呐!”云绛砂欢喜地扬起双手转了个圈,“啊哈,原来那‘夜魅果’也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嘛!”哼,说什么要失明三日三夜,结果不足六个时辰便恢复了!真是大幸!如此一来,她云绛砂便不用受制于那位被仇人追杀的危险人物了!哈……

云绛砂愈想愈觉得大快人心,大笑着折身便要独自离开,不料却被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唤住:“你要去哪?”

云绛砂的肩膀微微一缩,“呃,兄台你还没走啊?”她摆出讪笑转身,却在看见来人容貌的瞬间骤然睁大了眼睛!惊窒的呼吸,甚至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仿佛仅一瞬之间,那原本散漫的光影皆迫不及待地攀上他如玉的容颜。一眉一眼无须细琢,却已比女子还要阴柔清美!最是那颗生在眼角的美人痣,又为这副倾城之颜平添了多少魅惑?这样美丽的男子啊……让她如何能静心相视?

“你是……”云绛砂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语气却是兀自疑惑着的。眸光略一低垂,视线便循着那一袭锦衣暗纹落在他腰间系着的一枚金叶子饰坠上,心想果真是富家子弟,连配饰都这么精巧别致,小小的一片金叶子,不仅好看,还不显赘俗。嗯哼,有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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