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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下部(34)

聚春堂妓女房间的布置与中西合璧:

以上所提,可见房间这个工作场所对妓女的而言是十分重要的,而作为附庸风雅的高等妓院,对房间的布置也是实打实的门面功夫做足。在当时,妓女可以委托妓院装修房间,但大多数,还是自己装修,裱上新的墙纸,摆上琉璃羊角灯,装好半隐若现的镶玉石屏风。至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妓院房间的装修风格和妓女的本身也因当时中西文化的相互碰触,多了很多中西合璧相容相互的东西。譬如文中邢安娜的房间,贴的是西式的暗花墙纸,留声机里放着歌星的流行歌曲,躺着的却是中式的藤制贵妃塌;而金盏菊穿着中国的丝绸,挎着大份量中式的金手镯,房间里却摆着西式的大面穿衣镜,抽西式卷烟,内衣穿的是流行的吊带短衫;潘楚怜一色的旗袍,永远的手执纨扇,小巧的鼻梁上,也会架一副西式圆框眼镜。再说到大里,聚堂院石库门的房子,也是西式巴洛克式的风格,中国四合院的布局,门口再挂一盏摇曳着的大红灯笼,就和当时的洋泾浜英语一样,虽说不中不西,看着听来倒也相得益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海派文化”了。

聚春堂里的人物网:聚春堂作为长三堂子,最首要的,就是老鸨(即姆妈),老鸨的“鸨”的字面解释,是指一种放肆的,无法无天的捕猎鸟。非常妥帖的解释啊。老鸨在当时有两类人担任,一类是退下来的妓女,比如文中的十三玲珑,沈容倩。还有一类,就是娘姨。

娘姨原本指的是先生身边已婚的仆人,但在长三堂子的后期,很多娘姨自客人处克扣妓女的血汗钱,从中谋利,有的自立门户,自买讨人,自租门面,做了老鸨,文中开暗娼门的白娘姨,就是这样的货色。

阿姐,阿姐也叫巧囡,就是文中阿青,冬冬,凯丽这样的角色,指的是妓女身边未婚的仆女。

相帮,妓院的男帮工,整齐阿叔,阿三头,敷香院的财根都是相帮,相帮的名声不好,因为许多相帮的老婆也为娼妓,男人相帮靠吃软饭,也因清末的相帮都包绿色头巾,所以也叫龟公,在19世纪初,妓女出局,都是相帮扛在肩头步行,也算是当时上海滩的一道怪异风景。

先生:先生就是妓女,是妓院里最重要的角色了,有的先生如上文所提,是自行与老鸨签订合同,属于合作关系。聚春堂金盏菊,裘纨素,潘楚怜,邢安娜,还有后来的温琦都是这样的角色。还有一类妓女,就是讨人。讨人与签了合同的妓女不同,是属于卖身于老鸨的,有一些是老鸨亲生,另外很多,都是从小被老鸨买来从头教养起的,自长成后,就出局做先生,所赚钱财,尽得老鸨所有,就连她自己的生老病死,也是老鸨说了算,基本是可怜没自由的,属于白白卖命生命悲惨的一群,聚春堂里的小十三翡翠,敷香院里死去的付水晶,秋兰,柳月来都是讨人。文里的眼睛也是,但她因年纪小,又实在属于扶不起的阿斗,只做着粗使的阿姐工作。

保护者:妓院还有一群处于外圈的生意保护者,说难听点,就是收保护费的。妓院打开门做生意,难免会遇上不顺心的事和不讲理的人,这时候,这些保护者就会出来为妓院出头,但如果妓院不愿意出这笔保护费,让妓院倒霉的,就是这些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们的人了。这些保护者们一般都有自己的组织和背景,与妓院处于微妙的互为利益的关系。很多保护者都和妓院中掌势的老鸨娘姨有着肉体上的关系,但若利益当前,保护者同样是丝毫不讲情面,文中的乔善,就属于这类人,所以当沈容倩欠其银钱之时,他提出秋兰抵债,沈容倩是根本无办法拒绝的。

文中提及的一些妓寮俚语:

“提轿”:文中裘纨素和眼睛出局子回聚春堂,遇见敷香院的“提轿娘子”付水晶,这里的“提轿”并不是指的上轿子,而是指因为某种原因,例如疾病,年老等给妓院赶出来,付水晶就是因为肺痨。而敷香院的另一位先生肖凰,因为烟瘾成毒被沈容倩遗弃在医院自生自灭,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提轿”。“提轿”对妓女而言是很丢脸的事,若有人骂妓女提轿,就和骂寡妇□一样,是让妓女不可容忍的一件事。

“调头”:现在来说“调头”,文中提过十三玲珑想到邢安娜聘期将到,可能会做“调头”,当时十三玲珑是开心的。“调头”讲的简单点,就是一个妓女被一个熟客给包下来,不再接别的客人,就是“开小房间”的上一个层次,客人给妓女做了“调头”,可能会另给妓女僻一个居所,也有可能,干脆就迎了做小。这在妓院来讲,是和妓女出嫁一样隆重的事情,而十三玲珑想至此的开心,主要的原因就是,若邢安娜做“调头”,聚春院就可以在其中大赚一笔。高等妓院的妓女做“调头”,大多场面都会很大,因为场面越大,就显得客人面子越大,为妓女做“调头”的客人一般都要在妓院里摆酒,场面和结婚一样,为此,客人要付给妓院酒水钱,妓女“调头”时的服装费,首饰费,头面费,给帮忙招呼来客的阿姐娘姨相帮的打赏,讲究一点的,还会让妓院获得一笔类似妓女彩礼的礼金。所以,当时凡有点名气的妓女“调头”,皆是奢华热闹,甚至会有小报记者到场拍摄,登在第二日花边小报的头版头条上,和现在的明星绯闻一样抢手。

“聘新”:“聘新”并不是俚语,这里单开一节,只是与“调头”做个比较。“聘新”指的是妓院聘请新的妓女入院。若此妓女名气在外,则聘来入院的场面则不会输于名妓做“调头”,做个比较,名妓做调头好比妓院嫁女,而聘进红人就是妓院娶新妇了。届时,妓院会为其大费铺张,打响名气,广而告之此名妓已在我处,老客新客来者不拒。文中的温琦进聚春院的一套礼仪就是“聘新”。在文中,温琦是邢安娜即将离开时,十三玲珑费心得来的新摇钱树,所以迎接的场面极其隆重,当然,如此花界盛事,又惹得小报记者前来,也很有可能,根本就是十三玲珑为了广告效应花钱请来的。温琦作为新进,也是排场十足,但“聘进”的一套规矩还是严守,譬如“持香闭口”进场。“持香闭口”指的是按当时的规矩,新先生入院和迎财神一样,先生须在炮竹声响,跨过火盆,手执燃烟入门,直至放下香头,喝过香茗,才能开口说话,否则则被视为漏了财气。所以在文中,温琦进门之时,皆是阿姐冬冬代之说话,直至礼毕,就是怕漏了那口财气。由此可见,“聘新”进门虽如新妇,但此新妇非彼新妇,妓院迎进新人,并不是接纳,而是与其建立一种新的互利关系,做彼此的发财人而已。

“出局子”:文中的几位先生轮番的“出局子”,指的就是长三堂的妓女“出堂差”,这是她们最基本的工作之一,是指客人写了拜帖,请指明的先生在酒楼茶肆或者指定的地方去陪客饮酒,唱曲之类。出堂差的次数多少,可以看的出妓女的当红程度。在当时,一般长三堂的妓女都是晚起,起来后聚了搓麻将,修指甲,织毛线,闲聊打发时光,到傍晚,或有客上门,来客的妓女“做房间”,而接到帖子的妓女就打扮妥当出门应客,一般不过夜,至晚归来。19世纪初,“出堂差”的差事皆是由相帮扛在肩头去往目的地,后面跟一个阿姐或者娘姨。至三,四十年代,交通工具发达,龟公扛妓这样的情形逐渐被黄包车甚至小汽车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