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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下部(13)

真的很累,累的多年的计算都变的毫无意义,这一刻,她只想抱着儿子困一下,让他亲热叫她一声,姆妈。

一手是十字架,一手是砖头,她的头枕在儿子怀里,屋里一阵的火热,她的嫡亲宝贝却已经手脚冰凉。

一滴泪落下来,她说:“囝啊,暖一暖,就好了。”又痴痴的笑,头靠的更紧些,说,“放心,有姆妈陪你,阿拉到了地下,就能跟你阿姐团聚了,还有小畜生给你陪葬,你不会孤单的。”

作者有话要说:注:此文没有大BOSS,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就是永远死不掉的,,眼睛小朋友!!

十三,家家有本经

谭医生头大的很,他发现眼睛这个小姑娘真是个讨债的命,才救回来,溜出去一趟,再见到她,又是口吐白沫躺在急救室里。

问来问去,只晓得她忽然就倒在医院门口,谭医生的眉头皱成川字型,看着眼睛身上披着的皱巴巴的旗袍,打算给她脱掉,小姑娘刚给洗了胃,脸灰白的像个死人,胳膊上还扎着盐水针呢,谭医生才碰到旗袍边角,她的手就条件反射的一举,又一下子自己抱牢自己,谭医生手顿一顿,看着小姑娘闭着眼睛软绵绵的手指头朝自己旗袍上摸一把,嘴角竟笑了下,心满意足的模样。

谭医生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讨债的命,却是命硬的。

旁边的护理员笑了讲:“这个小家伙,又是鬼门关上走一遭!”

谭医生点点头,无可奈何的摇头讲:“嗯,阎王爷的常客了。”

眼睛一来一回,阿青却是提心吊胆一个晚上,小姑娘才眯眯笑着走了,没多久就见着隔壁窜起的火苗,人都起来了,柳月来怕秧着自己此处,差人赶紧叫了救火队,但来的时候也烧的差不多了,熏的敷香院半边的围墙都变了颜色,几个相帮拎着水桶整装待发,还好是最终没烧过来。

新来的秋兰也没见过这般大的火势,躲在新姆妈的身后边怯怯的看,柳月来摸摸小孩子的头顶,望着隔壁的火光残苗,有点感慨,说:“昨日还在的,才一刻就成了一堆灰。”

许美皎只披了单衫,身形单薄的靠在门框上,斜一眼道:“所以说,人别造太多孽,天开着眼呢,总有一天,报应不爽!”

柳月来听的刺耳心烦,头侧一下,说:“许先生说的是啊,这么看来,阿拉更要珍惜眼面前才对,该还的早日还清,才是正理。”

柳月来说:“我看,阿皎你心里也一定和我想的一样,这样,明日起,你就随了相帮去燕子巢,总比翘了二郎腿在此地等空客来的强,待还清了我的,你走出去,天才算真开了眼,康庄大道等了你呢!”

“你!”许美皎气的语塞,即又笑了,拢拢衣裳说:“是,我听大老板的就是,也不是亏了还不起的人命,不外是些身外物,吃的好睡的着,总有赚够的一天!”

说的啪的关了门,愤愤着又拽出小布人狠狠打,柳月来神色冷漠的望一眼,再看边上小讨人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面色才缓了些,问:“秋兰,冷不冷?”

阿青此刻却是身上冰冷的,好容易隔壁的火似扑熄了,却又讲抬出两具死人来,小阿姐的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猛的被空气里的焦味道呛到,不住的咳,旁边的相帮窃窃私语:“隔壁真是邪地方,这霉气也不晓得会不会连累到阿拉此地来!”

阿青听的心慌,眼珠子更慌的盯住了那个狗洞,眼睛走的时候还笑嘻嘻的,舍不得的拉了自己的手,塞了个破杯子给她,讲:“这个给你,老贵的好东西!”

阿青不晓得这场祸事是不是与那个傻丫头有关,只盼着千万别连累到了自己,破杯子还搁在自己房子里,阿青三步并牢两步跑,丢了砸了,也比安放在眼面前好。

贾正清因为潘楚怜的事体忙了几天,这日才得空眯着早早的睡,糊涂梦里巷就被呯呯响的门拍醒,一脸恼着开了门,却是一脸酒气的肖老根。

“老祖宗啊,”贾正清叫,“半夜三更的,你是做啥!”

肖老根沉着脸进来,一屁股坐下来,面色灰白的。

贾正清看看不对,忙倒了杯水,讲:“老阿哥,是不是喝过了,不是早就讲了叫你不要吃酒,是不是吃忘了辰光怕老阿嫂怪罪跑到我此地避风头啦?”

肖老根望望贾正清,想说话,却是嘴唇颤颤,叹一口气,终于开了口:“阿清啊,来坐下。”

“哪能啦?啥事体搞的噶一本正经!”

肖老根望一眼墙面上贾正白的大照片,忽然立起来,走过去,一把摘了下来。

“老阿哥!”贾正清诧异的叫。

“不要再挂了,”肖老根擦擦怀里的玻璃面,讲,“不要再挂了,人还在,犯忌讳。”

贾正清的心里隐约的动,两个人安静的面对,肖老根叹口气,点点头。

贾正清惊的后退了步,吸了口气,一把抓住了老哥哥的手臂,自己的声音也是不可置信的抖,连着问:“哪能可能?你哪能晓得?你确定?伊现在在啥地方?”

肖老根的手缓缓的指向窗户,话音里带着沉:“现在,应该走了。”

贾正清奔过去一把扑开了窗,冷风萧瑟,除了路灯孤独的站立,什么也没有。

一个转念,贾正清转头就跑出了门,小楼房的木楼梯狭小,贾正清一个踉跄险些迈差了步,脚踝别了下,连到骨头的痛,贾正清脚蹬一下顾不得的就接着跑出去。

小巷子里,前后通无阻的道路,贾正清来不及的看,一转头往有灯的地界追去了,待肖老根走下来,早就不见了贾长官的踪影。

“出来吧。”肖老根咳了声。

暗处的墙角里隐出来一个人,包的严实,肖老根见他颤一下,想去扶,他却一摆手,讲:“老根,还是离我远点好!”

肖老根叹口气,讲:“我晓得你现在是硬撑,你现在脑子还清爽,如果再烧大了,也没个人照看,可不是个事。”

那人也叹气,讲:“要什么照看的,我不想,临走还拉个垫背的,或者,我这个样子,是报应,我抛了阿弟,还劳你这个兄弟这么多年,是该得报应的。”

“只是,你相信吗?或者是我错,但我却从没后悔过,只是觉得,亏欠了阿弟和你!”

肖老根讲:“你不要这样讲,你我本来就是自家人,你的阿弟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那人眼望着贾正清跑出的方向,怔了会,讲:“我阿弟,是个出息的,如今看他最后一面,我也安心了!”

又朝肖老根大拜一下,讲:“兄弟,谢谢你了。”然后,慢慢的转身走。

“小白脸!”肖老根心里一痛,大喊了声。

贾正白拖着软身体没有回头的仍旧挣扎着往前走,嘴巴里讲:“如果我熬过这一劫没死,一定回来找你们!”

贾长官无头苍蝇瞎寻一通颓着回转时,肖老根已在他的床头打了一会小瞌睡,见小阿弟垂头丧气回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