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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上部(31)

柳月来笑笑,不理会阿姐的心血来潮,继续小心的修她的指甲。

在潘楚怜看来,柳月来在某些方面有点像邢安娜,都是大方得体的漂亮女人,只是,柳月来更安静,穿着打扮上,也更传统一点。

但安静的女人,往往是看不透的。

潘楚怜看柳月来修指甲。柳先生很奇怪,是不留长指甲的,喜欢修的齐齐的,贴着肉,但她的手指长,指甲盖也长,这样看起来,倒也干干净净的,很舒服。

潘楚怜笑着搭讪:“柳先生的手长的真好看。”

柳月来看了她,笑不露齿:“潘先生说笑了,要讲手的好看,我是比不过老早聚春院的裘先生。”

潘楚怜眉头动动,笑道:“她那种落魄的人,哪能好和你比?”

柳月来把修好指甲的手举到眼面前看看,低头笑了笑:“要说落魄,做阿拉这一行的,哪个不是落魄的,谁又能说的了谁呢?”

潘楚怜被将了一军,勉强笑了笑,转头磕瓜子去了。

肖凰在边上听了,掐掉烟屁股,继续点了根香烟。

贾正清皱着眉头看着全身红肿,呼吸急促的眼睛,问谭医生:“伊这算什么毛病?”

谭医生也皱了眉头,讲:“是急性中毒,也不晓得伊吃了啥东西。”

贾正清摇摇头:“这个小人嘴巴怎么这么馋?老是出这种事情!”

又问:“没啥大问题吧?”

谭医生讲:“现在影响到肾脏,有点棘手。”

贾正清想想,说道:“你尽量治吧,住院费我出。”

谭医生看了长官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旁边的肖毛毛倒说道:“长官,你啥时候变成观音菩萨啦?”

贾正清眼睛瞪瞪:“有啥大惊小怪?”

又嘱咐了谭医生几句,走出去。戴官跟在师傅后面走,又回头看了看眼睛,小姑娘的脸肿的像个猪头,认都认不出来了。

晚间贾正清带了老酒到肖老根家。肖老根很兴奋,讲:“吆,长官,茅台!大手笔啊!”

贾正清笑笑:“老哥还是叫我小阿弟吧,今朝是你做寿,长官长官的都叫生分了!”

肖老根笑的胡子颤颤的:“好啊,小阿弟,小阿弟!”

肖老根老婆在摆碗筷,讲:“快入坐吧。你来了,老头子最高兴了!”

贾正清坐下,看到桌上摆了五个酒杯,问:“还请了谁啊?”

肖老根看了杯子,讲:“这是给你哥哥的,我难得做次寿,怎么好不叫他啊?”

他这样一讲,贾正清也有点难过,这时候肖毛毛拎了只烧鸡回来,笑嘻嘻讲:“快来吃吧,刚弄好的鸡,还热的呢!”

席间,肖老根满感慨的:“一转眼,我啊60岁了!”

贾正清和他碰杯:“是啊,是老快,你看毛毛现在啊要20岁了,不是我耽误你养的晚,你老早好当爷爷了!”

肖老根说:“讲什么耽误,既然我答应照顾你,你就是我的亲阿弟,要晓得,你哥哥,当年是有恩于我的,当年,,,,,,”

肖毛毛嘴巴里塞了菜,在旁边插嘴:“阿爸,晓得了!当年你喝醉老酒掉到河里,是长官的哥哥把你捞上来,你讲过叫怪遍了,我背啊背出来了。你趟趟讲,你不觉得烦,长官也觉得烦啦!”

肖老根用筷子劈肖毛毛:“小赤佬,敢编排你老子!”

又讲:“你要有你长官的一半啊,我就放心了。”

贾正清在旁边讲:“毛毛人是聪明的,没关系,年纪还小,慢慢来。”

“小什么小?我像伊噶大,毛贼都不晓得抓了几个了!伊倒好,整天闲了没事做,上趟还给个嫌疑犯烧东西吃,让人家中毒了!当我不晓得!这种事情,不是你当长官的给他兜牢,恐怕他差事早没了!”

肖毛毛在旁边吐舌头,肖老根讲他:“还不快敬杯酒给长官,谢谢他!”

贾长官接过肖毛毛敬的酒,讲:“阿拉自己人,这点小事体客气啥啦!”

肖老根眯一口酒,讲:“不过,我听讲,你今朝又给那个才放出来的小姑娘垫医药费啦?”

贾正清看看肖毛毛,肖毛毛连忙摆手:“我可没讲。”

贾正清笑笑:“讲你老哥退下来了,耳目还是噶神通的。是的,我是看她一个人没人管,可怜她,反正,啊没几个钱。”

肖老根又吃了杯老酒讲:“路上讨饭的噶许多,我啊没见你可怜过谁啊?”

贾正清看看老哥哥,看起来酒吃了多,有点醉,原来脑子还是撒清的。

第三十三章 哥哥

从肖老根家出来,夜已经深了,没什么云,天上星星清楚的闪烁。风刮过来,贾正清打了个嗝,酒气喷出来,有点微醉,不过被夜风吹了,又清醒了点。

他看了看天上星星,想,如果真的有灵魂,不晓得哥哥今天,有没有吃到肖老根敬他的老酒呢?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几十年都过了。哥哥其实和自己不是一个娘的,也大自己许多,但却是最疼自己的,小时侯,他不懂事体,骑在哥哥身上,叫他爸爸。

当时家里其他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一个哥哥。

不过哥哥在,贾正清就觉得不孤单。

当时哥哥一个小年青带他一个小孩,家里总是乱七八糟,他小小年纪,就帮忙收拾,他晓得哥哥上班辛苦。

一趟他烧水烫了手,哥哥拉着他的小手讲:“阿清,哥哥以后有钱,要多请几个佣人,不让你再吃一点苦。你这双手,以后是干大事情用的。”

他似懂非懂的点头。

贾正清从小到大,都是谨慎认真的人。哥哥却一点不一样,成天笑兮兮,性格也随性,没个正经样子,混一天是一天,如果是现在,贾正清做为头头,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下属。不过肖老根却跟他讲,当年在局子里,哥哥贾正白人缘却是老好,上头也喜欢他。

“因为他嘴唇皮薄,会讲话,嘴巴上下翻翻,大家就都给逗开心了。”肖老根讲。

然后有一天,哥哥去出工差了,说只是几天的工夫。

贾正清记得那天哥哥摸摸自己的头,讲:“你听肖阿哥的话,好好读书,哥哥带豆腐干回来给你吃。”

于是他每天写功课的时候,都想着哥哥说的豆腐干。

一个月后,哥哥回来了。

脑袋摔的像烂掉的豆腐干。

肖老根讲,哥哥是被强盗害了。

他捧着哥哥的遗物,哭的晕过去。

路灯底下,贾正清叹口气,淘出一根香烟抽起来,边上一个高岔旗袍的野鸡靠过来:“先生,也给我吃根香烟吧。”

贾正清推开她,一言不发的向前走。

明天十三玲珑就定案了。他对她讲:“你也可以不承认,再拖些时候再讲。”

十三玲珑笑的有些凄惨:“早认晚认,总归要有人承认。我只求长官一件事体,帮我把我家娘姨和小翡翠送出上海去。我怕洪帮的人不甘心,放不过她们。”

贾正清道:“老板这个时候,还想着人家,真是重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