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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上部(16)

很晚才溜回家,脱了鞋子走,怕被人发现。

回房间的时候,躲在回廊的阴影里,两个人偷偷的亲嘴,他清涩却猴急,把她的嘴唇都咬肿了,喘着粗气,他覆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先回房洗澡,等会就来找你。”她红着脸不说话,心跳的什么似的,扭了头往自己房里走。

那一刻,曾是那么美好。

叹了口气,金盏菊咬着嘴唇,有些自嘲的笑,昨天关了一夜晚,大概是疲累了,竟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些最不该想的。

手搭了凉蓬抬头看天,问一句身后的小警察:“小长官真是辛苦了,热不热啊?”

此时戴官却是寒毛直竖着,刚才他就发觉,有十几个男人,正散的三三二二却寸步不离的跟随着他们。

他不敢告诉金盏菊,只低声催促拉车的再快些。

但拐进一条小马路后,拉车的老头子却车子一摆停下来,凭戴官再叫,只擦了头上的汗,却不理睬。

金盏菊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体?”

“是帮会的。”戴官的语调颤抖着,想的是师傅丢了怎样的一件差事给自己。

“他们想干什么?”金盏菊看见后面的阵势,也焦急起来,跳下来拽了小捕快:“快带我离开这里啊!”

却见那拉车的老头子笑了:“你是走不掉的,上海哪里不是洪帮的地盘?”

“洪二少死掉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金盏菊颤抖着辩白。

“有没有关系,你跟我讲可没用。”

戴官看着人群聚上来,逐渐的把他们围在了中间,外头有路过的,也只是探头看一眼然后走的飞快。

“你们这样可是犯法的!”戴官紧了手中的警棍,鼓足了勇气喊。

“小阿弟,阿拉是不为难警察的,这事体你最好不要参合,阿拉放你回去,相信你上头也不会怪你!”一个小头头模样的讲道。

“那她呢?”戴官眼睛瞟向金盏菊,她也正一脸无助的看着自己。

“那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说实话你也管不了。”

戴官沉思了下,点头:“好,我走。”

戴官看一眼金盏菊,分开人群似乎真的要走。

金盏菊虽然晓得就是小警察在,自己也逃不过这些人去,但看了戴官此时走,心里却还是充满了孤立无援的绝望,脸孔已带了哭腔,却抿了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待戴官分开人群露了个道口,却忽然反身就用警棍一下子击在那小头头脸上,小头头嗷的一声叫蹲下身子捂住脸,血已经从指甲缝里流出来。在众人怔愣的一刻,戴官回身一把把黄包车推过去,又拉了金盏菊,大叫一声“跑”,便拣起挂在头颈里的教鞭拼命的吹。

但这两人四腿怎跑的过十几个人,没走几步就被截下来,小头头恶狠狠的叫:“不拾抬举!管你是不是穿制服的,先给我打残废了再说!”

妓院(十八)救美(下)

戴官觉得自己像一个豆沙包,拳头脚板都落在自己身上。

但如今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躺在地上,绻着身体,双手抱头徒劳的抵挡着拳打脚踢,只希望自己刚才吹的教鞭有同事听到,赶快来救他。

同时,他听到金盏菊无比尖利的尖叫,那个女人哭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跟你们走就是!”

戴官听着女人的声音,在阵阵的痛楚中,却感受到模糊的幸福。

这么漂亮的女人为自己求饶,戴官从生下来,还是头一遭。

戴官宽慰自己想,如此被打一回,也值得了吧。

在戴官感到自己快被打死时,忽然,凭空乒的一声。

戴官就算脑子被打坏了,也知道,这是枪响。

他们一群人,很快被一列军队包围了。

洪帮的小头头有点呆住,看看形势不对,挥了挥手,带着手下一溜烟的跑掉。

军队的人也不追赶。有人把戴官扶起来,戴官疼的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裂开了。不过还好,眼睛没事,他一直用手护着呢。

戴官看清了眼前的人,部队里里一个穿便装带眼镜的,像是个说的上话的,他正要上去说句谢谢,嘴巴一张,却痛的呲牙裂嘴的。

这时候,眼睛却直接走往金盏菊去了。

戴官看见那个妓女,眼睛红红的,是为自己哭的吧。

只听那个男人说:“二妹,跟我走吧。”

金盏菊早就想到自己能出来,与他有脱不了的关系。

她看着眼前的人,想恨却恨不起来,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挫败,其实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一败涂地,否则,如何是如今的田地呢。

她见不得他怜悯的眼神,见不得。

金盏菊吸口气,笑了笑,这一笑,却笑下一颗眼泪来,说道:“谢了。我一个烟花女子,和您这样的,可搭不上道。”

眼镜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

金盏菊痴痴笑道:“是啊,我就是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脾气。”

说完,不再看他,抹了抹眼泪水,走过去扶戴官,声音嗲的发酥:“吆,小长官伤的不轻,都是为了我啊,你这么尽忠职守,我一定好好和你的上司说说,怎么也要表你一功!”说着还抽出手帕,轻轻擦拭戴官嘴角的血迹。

戴官给擦的生疼的,但金盏菊的声音和动作,却像迷魂药,把他结结实实的的定住了,戴官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本来,他就给打的糊涂了,金盏菊这样一扶,戴官笑了笑,干脆晕了。

戴官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自己家熟悉的蚊帐。

一抬头,浑身的疼。

旁边的姆妈马上按下他,心疼的说:“怎么起来了?快躺着。”

戴官怔怔的躺下,脑子里浮现出自己挨打的一幕。也不知道那个姓金的妓女,现在怎么样了。

戴官正想着,金盏菊却走进来了。

戴官一惊,不顾疼痛的撑起身体:“你怎么在我家?”

金盏菊看着小长官,笑的妩媚:“醒了?医生讲的倒准,讲你这个时辰醒,你就这个时辰醒!”

说着话,手脚麻利的绞好毛巾,就要给戴官擦。

戴官姆妈看了,眼明手快的拿过毛巾,声音低低的:“小姐出去吧,我在这里可以了。”

金盏菊看看戴官姆妈不安的脸色,不再坚持,扭着腰肢出去了。

戴官有点傻掉的问姆妈:“她怎么在这里?”

姆妈叹着气,没好气的说:“你问你自己呀。”

“我自己?”戴官指着自己,“我怎么知道?”

戴家姆妈给儿子擦着脸,心里头是无尽的烦恼,又抛出一句:“你问你的好师傅去!”

这时候贾正清正在外头吸烟,听见里头好象叫自己,赶紧进去。

看到戴官醒了,舒了口气说:“醒了?没事就好。”

戴官看到师傅,问的第一句还是:“那个女人怎么在我家里呢?”

贾正清怔了怔,看见戴家姆妈郁闷的脸,说:“不在你家,难道还放我家?我是单身汉,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