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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上部(15)

忽然,温琦噗的一声也吐了口黑血,正喷在冬冬的身上,冬冬一阵哭叫,接了自己先生软绵绵倒下的身子,也昏了过去。

“作孽。”眼睛躲在小偏门边上,摇着头的轻轻吐了一句。

一阵骚乱之后,贾正清凑近探了探洪少琨的鼻息:“死了。”

“什么?”十三玲珑脑子轰的一下。

在场所有人都进了警察局。

十三玲珑没料到,只是为两个人找个台阶下的一碗酸梅汤,就要了洪帮二少爷的命。

当时看着洪少琨三个手下抱着已死掉的洪二少发了疯似的跑了,十三玲珑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在这片黑暗里她咬牙思索了几秒钟,再睁开眼睛时只牢牢盯了贾正清,将他拉到一侧,说道:“前一刻还在讲以后要仰仗贾探长,没想到这一刻就要开始麻烦你了。” 褪了镯子耳环,塞到贾正清手里:“暂时,,,只有这些。以后,我还会补上。”

贾正清看着眼前镇静微笑着却面色苍白的女人:“老板什么意思?”

“我只是希望,探长当我们是嫌疑犯将我们全带到警察局去。”

一帮子女人被关在一起,冬冬小声的呜咽,拘留室小的像个蒸笼,里面的人都是包子。

还好有这个蒸笼,否则现在自己大概已经是人家肚子里的包子,十三玲珑想着,如今洪帮的老幺就这么给人毒死,洪老头子大概已经气的发疯,对她们一帮女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欲除之而后快了。

凯丽又在拉,她本来就没好透,出事那天本没到正堂,却也被带了进来,没带黄连素,拉的更为厉害,拘留室角落的马桶已经快撑满了,恶心的臭气弥漫开来,潘楚怜用扇子不停的刮扇,气味却发散的更大,金盏菊抓着小腿上一块又一块的蚊子包,忍无可忍的吼叫:“你再拉试试,当心我一口口灌你喝下去!”凯丽委屈,又无法反驳什么,只得低了脑袋,把整个脸埋在手心里。

眼睛缩在最里面,躲在安娘姨背后,正津津有味看着墙头冒出的一丛蘑菇,小小的,雪白的,味道,大概也是鲜嫩的。

晚间的饭菜,带着股发酵的气息,除了眼睛,没有人动。凯丽拉的有些虚脱,大家让了位置,让她迷迷糊糊的蜷着睡。

“好象有些发热。”安娘姨摸了她的额头,有些忧心忡忡,

今晚戴官和肖毛毛当班,眼睛冲了外间喊:“长官,给点水吃吃!”

肖毛毛正睡的口水横流,戴官愣了愣,还是拿了一杯进去,看了安娘姨一点点的喂凯丽。戴官看着一群女人忙碌,白天还光鲜亮丽的人,现在一个个看来都添了憔悴。好看的女人憔悴,总是惹人可怜的,何况是这么多。

“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我讲。”戴官不由自主就说出口。

金盏菊在旁边笑了笑,一只手搭上来,说:“小长官,你真是好心肠!”

戴官一下子就闹了红脸,不好意思的挠了头出门。

潘楚怜在后边冷冷一句:“阿拉金先生真有本事,连这么嫩的雏都不放过!”

“你也想,人家看你一眼吗?你老的就像人家的娘!”

两个人掐起来。

戴官脸更加红到耳根,一扭头,发现眼睛跟在他后头,同手同脚的走,戴官忙不迭的把小姑娘往里面推:“去去去,你不好出来的,我要锁门了。”

眼睛眨眨眼睛,把手伸到戴官后领口上,竟抓下一只硕大的黑蜘蛛来,在小警察的张目膛舌之下,毫不犹豫的一口放进嘴巴,嚼嚼吃掉了。

妓院(十六)救美(上)

天蒙蒙亮,贾正清就进局子了,看了两个值班的正困至懵懂(沪语:睡的迷糊),也不叫醒,低了头的往拘留室走,张望了里面缩成一堆的女人,头壳隐隐的痛。

上头发话了,洪帮这边放话,信赖政府,希望三天之内找出凶手,言下之意,三天若找不出,便就要自己处理这件事了,如此聚春堂的一帮女人,便是怎么也避不过了,贾正清揉揉阵阵发酸的太阳穴,眼前是大小一干女人漂亮的面孔,虽是妓女,但这样死掉,却真是可惜的。

但三天,实在是太短的期限,洪少琨虽死在聚春院,但洪帮的仇人众多,谁知道是不是只当妓院是个下手的地方?踌躇到中午,贾长官又接到指示:先放掉金盏菊。

戴官中午来轮班,瞧见局子门口来回晃荡着的几张陌生面孔,晓得是帮会的人,进来又看见师傅放下电话的一脸沉滞,才要说什么,却望见贾正清朝自己挥挥手:“去把那个金盏菊放掉,你亲自送她回去。”

戴官晓得指的是哪个女人,但要亲自送嫌疑犯回去,还是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噢”了一声,就往拘留室走。

“小戴,”谁知师傅又叫住自己,“你把警棍教鞭都带好。”戴官听了,说不清怎么心口多了一丝凉嘶嘶,脚步迟疑了些,也还是去了。

金盏菊迈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粉黛尽褪,太阳洋洋的耀眼,眼睛有丝措手不及的不适,但她很快镇静了,一扭一扭的跟着小捕快走。

戴官回头看她,微蓬的头发有些凌乱,睫毛沉甸甸的,阳光映在削尖的下巴上,苍白的颜色。似乎想说什么,戴官也不确定,心里头却也跟着沉坠起来。

“好人,好不好叫辆黄包车?我自己付钱。”金盏菊声音懒洋洋的。其实对戴官来讲,并不算太远的路程,但看见她的细高根,还是叫了一辆。

拉车的是个老头子,金盏菊皱皱眉,还是坐上去,又调笑的望了戴官:“小兄弟要不要一道坐上来啦?”

戴官避着她灼灼的眼光,摇着头:“你坐你的,我走的过来。”

金盏菊听了笑着伸手去拉:“哎呀,那怎么好意思让你跟在后面跑?上来吧!”

女人的手触到戴官的,光滑细软,戴官下意识的挣脱后退:“不不不,让人看见不好。”

金盏菊见小警察脸都憋的通红,也不强求了,只痴痴的笑:“是哦,小长官身家清白的,怎会和我这样的女人坐在一道?”不知怎么戴观听来这话竟带了几分苍凉,不再接话,只低头跟在车子后边。

车子颠颠的行进,轮盘可能久样濡养,有些嘎吱作响,骚动的空气里有缓慢流动的风,让金盏菊有片刻的恍惚。

也是这个季节吧,但没有这样的潮闷,北平的天,热起来,也是爽快大气的,不似这里,拖泥带水般。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晒的很黑,头发绞短了,像个男孩子。那时候他眼睛还好的很,透亮透亮一眼就能看到底,也不用带劳什子的假斯文眼睛片,像把什么都藏在后边,让人猜不着似的。

那一次好象也弄了一辆黄包车,怎么弄的,不记得了。只记得两个人小孩子样的笑的开心,哦,那时候,不就是小孩子嘛。

然后他拉着她,绕着城门跑,她笑的咯咯的,两个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