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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华(32)

签字画押,交易一般,云华私逃一事,就在这样并不算完满的结局中结束了。看热闹的人散了,云华哭一场,还是得跟着公婆走。母女前一刻拉紧的手,下一刻却不知何时再见,春分紧憋了泪,待大闺女走后,才捂了面孔掩哭了一场,又一阵咳的,眼见了自己喷出了一口极重的浓红,心头一阵凉凛。

二十三,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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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子远走了,福巧一抹惆怅的,沿了田埂子送陈姑娘回小学校。

陈姑娘瞧小媳妇默不作声的,笑了问:“这是咋啦?”

福巧道:“我不知婆婆咋想的,让我找了您去,到了紧要的时候,又让我扯了您不让说话。”

陈姑娘道:“如今这样处理,也不是不好。”

福巧道:“好啥呀,我怕云华往后,一年半载的能回来都难!也不知我娘是咋了,明不舍得云华走,还是放她回去受罪。”

陈姑娘溜了地里一根芨芨草,手里转着,和沿路的孩子打招呼,说:“你婆婆自有她的想法,不过我看,你小姑子,也是乐意。”

福巧道:“云华?她怎会乐意?她那是吓的!”

陈姑娘说:“不一定啊,怕是怕,不过,我看的出,她想回去,也许,这段婚姻,她还想要!”

福巧摇头道:“怎会,我家姑爷可是痨病鬼!”

陈姑娘道:“家家的经是念的人才知晓。”又说,“所以,往后咱做妇女工作,也不能只凭了规章条例,还得要看清了人心所想。”

笑了笑,又说:“讲起来你婆婆一个寡妇,也是个不容易的。”

陈姑娘简单几句,福巧倒是顶了真的反复琢磨,肚皮里的也似跟着,转转拱拱,福巧被捣鼓的痒痒,好笑的拍拍,一抬头望见河岸边上,云梧蹲着抹眼泪,走过去,问:“还想华子呢?”

云梧满面泪的仰起头,说:“嫂子,我真厌这些!”

福巧道:“厌啥?”

云梧道:“厌家,厌这庄子,厌娘!”

福巧晓得是小姑子犯了少女的小别扭,问:“那也厌我呀?”

云梧道:“嫂子不算,”想了想,又说,“哥也不算。”

云梧往河中央丢了颗石头,说:“有时候,我真想,自己也和哥一样,是个男娃!”

福巧道:“干嘛呀?”

云梧道:“那就想去哪去哪了呗!”

福巧笑笑说:“我像你这大的,也冒过这念头,我娘说,许多男孩瞅了咱女的,也羡,总想着,咱哪都不用去,能好好待在家里头,和爹娘一块,真好!”

云华的事闹了一场,春分似被累着,几日后,直躺下了。福巧娘来看,春分正歪躺着,道:“你看我这没用的,儿媳妇大肚子,我啥也帮干不了。”

福巧娘道:“看你说啥?你早该歇歇,这两日可好些?”

春分咳两声,说:“就是觉得倦,想睡,累塌了似的,可真到晚上,倒又睡不着了。”

福巧娘道:“你呀,就是操心太多。”

春分道:“姨可好?”

福巧娘吁口气,摇头道:“家里这两天也烦,老二家的跑去队伍了,媳妇整天和公婆要死要活的,闺女也不带,我家二叔索性就不搭理了。就又吵到我婆婆那,也是厉害,哭几个时辰都不打愣的,我怕耳朵起茧子,不就蹭你这来了?”

春分点头道:“那位我也见过,不讨巧的主,坏在一张嘴巴上。”

福巧娘道:“老毛病,吃亏多次了,也改不了。”

春分道:“可见我家寻着大巧是怎样的福气!”

福巧娘笑道:“你又来了,在我这亲娘面前捧,可是连我一并抬举了!”

春分也笑,说:“嫂子也是该捧的,大巧虽瞧着憨的,性子实则像你,静透着呢!”

福巧娘搭上亲家的手,说:“瞧这样说说笑笑多好,人浮一世的,也没多少年的笑头,凡事浅了想,想着咱就快当奶奶外婆,有个宝贝疙瘩疼着,不是蛮好?旁的事就别愁了,鸟大啄食,儿大自飞,由了他去,云长本就是仔细心,你多心操的,反惹他挂心不是?”

春分笑笑,说:“嫂子这般心境的,我真是该多学学!”

福巧娘道:“娘倒叫我学你,说我要有你五分能耐的,油坊也不必她一个独撑!”

春分道:“说到底,谁能比得过姨呢。”

福巧娘道:“是这说,家有一老,如有一老,说男人是主心骨,骨子里撑着的,可是老的!”又说,“如今你家的宝,可就是妹妹你!”

春分哈哈笑道:“是喽,老了,都老了。”

冬至过后云长总算回来一次,春分精神立好的,赶包了素鲜饺子,一家门热敞了吃,季老二蘸了醋大口一只,对云长道:“瞧你回来了多好,过年似的,我也跟着沾光!”

云长笑道:“娘是晓得我馋家里了!”

春分一口热乎饺子汤就菜梗子喝着,说:“馋就敞怀了吃,锅里还留了,管够!”

福巧道:“娘今天也好胃口啊!”

春分笑笑,又均了两只给福巧,说:“我孙子也多吃!”

云长抹了嘴道:“娘,我这回回来,年里就不归了,队里又加了人,我得带着!”

“年里不回来?”春分似一呆的,又低笑了,说:“好啊,说不定要落雪,路也不好走。”

云长摸一把妻子隆圆的肚子,说:“我下次回来,你不定就出来了,能叫我爹了吧!”

福巧笑起来,说:“你当哪吒呢,生下来就会说话!”

云长道:“三太子好啊,神通百变的,我这就带他打鬼子去!”

“都在瞎说!”春分道,“不兴你们这样的爹娘!”

春分朝了福巧的肚子柔声讲:“往后咱老大还是好好念书,长大了,当郎中,奶奶老了,有个腰腿疼的,也不用外处请人,家里就有!”

云长笑了轻拍妻子的肚腹,说:“老大可听见奶奶说的?”

福巧玩道:“娘,您也真是会过日子,都想到这老远的了?”

此刻一家团圆的,席上的二爷也听笑着,心里却落寞了一把,想到自己那不争气的亲儿云松,如今他自己老胳膊腿冷疼的,自己供大的郎中儿子,此时,却不知身在何处。

饭后云长乘了空,帮着家里劈冬柴,季老二咕噜了烟杆子走过去,云长见了道:“叔逍遥哪?”

季老二道:“恩,一日里也就这一刻活神仙日子!”

看看云长,道:“明早上真就走?”

“对。有纪律,耽误不得。”云长垒着柴火,说,“家里若有事,还仰仗叔!”

季老二道:“说这话,拿叔当外人哪?”拍拍侄儿,道,“倒是你娘不放心你,挂记的紧,近来她身子不好,等会多陪她说说话,年纪上了,也得哄哄。”

云长点头,斟酌了又道:“叔,我听人提到云松,他如今,只是城里医院的大夫,不是二黄。”

季老二脸板道:“别给我提那臭小子!跟了鬼子,就是人不做做鬼,他那样的,是做了狗还披件衣裳,还不如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