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旧年华(18)

白瑞芳见着胖儿子如此应是安慰了,虽然白瑞芳自己近年,倒是双手拢了袖子弥陀般越来越像他大舅子季耀祖了。

按季耀祖的话,路就是这般,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这是后话了,远在季耀祖见着侄儿白立坤的时候了。

而白立坤对舅父季耀祖的畏,和对父亲白瑞芳的怕却在小时候就是不同的。

年轻时的白瑞芳脾气很不好,对个儿子管教起来也是粗眉瞪眼的,让小胖软的白立坤更是跑的快,舅父却是不同的,永远的温和,温和的说话,走路,还有,轻轻拍拍他的头。有

一年的春节,外头的炮竹声噼里啪啦的,叫围墙里头的白立坤心里直痒痒,趁着府里头人不备就窜出去,却见着一群小孩子围了一圈看东西,头凑过去,才发现一个小孩子手里面

捧了一只小鸟,刚生出来似的,眼睛还未睁开,一根毛没有,连蠕动着的经络都看的清楚,白立坤觉得有意思,想看个究竟,却听见只听到一声惊喊:“小地主来了!”

一群孩子,哄的就跑散了,那时候下雪,地面是一片雪白皑皑,风卷着独一个白立坤大红缎宝蓝福字的绸袄子边,他怔在那,心里仿佛也被雪堵了,然后,他抬起了自己的小胖手

,扶了扶头顶上的厚绒帽子,恼怒不甘的呸了口:“穷鬼!"

白立坤一声穷鬼喊出来的时候,那个手捧着小鸟的孩子被人拦住了,正是温和微笑着的季耀祖,季耀祖向白立坤挥手,道:“坤子可是喜欢这个?”

白立坤颠着跑过来,点点头,又摇摇头,后来,又点点头。

季耀祖笑笑,对手里拽着有些紧张的孩子说:“那么,你给他吧。”

小孩子看向怀里的小鸟,往自己这更护了护,季耀祖眉毛挑了挑,说:“不给?”

小孩子有些迷茫的望,季耀祖的手忽然就猛一推的一松,小孩子被摔出去,跌倒了,小鸟也摔出去,然后被季耀祖似无意的一脚踏碾过,碎成了一堆乌黑的破烂,小孩子哇哇大哭

了,白立坤却觉得恶心想吐,季耀祖却一回头叫他:“坤子,回去吃饭了!”

雪地里留了一行血印子,舅父执着白立坤的手走,白立坤回头望望还在哭泣的小孩子,问:“二舅,他告诉他爹娘怎么办?”

舅父说:“由他说去。”

白立坤搔搔头,又问:“二舅干嘛要踩死了那鸟?”

季耀祖笑了笑,说:“他不是不给嘛。”又说,“怎么,你舍不得?”

白立坤想了想道:“又不是我的。”又说,“再说,那鸟长的真是丑。”

季耀祖笑笑:“确实。”

那时候季耀祖也年轻,倘在今日,他断不会再对个稚儿和雏鸟做出这般落人口实的荒唐事,而季耀祖的年轻时代,却是一直活在兄长大少爷季耀宗的阴影里,二少爷的心里总仿佛

扎了刺,关于他的母亲,他的成长,他的未来。这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总之那时候的季耀祖,也和白立坤做少爷的时候相同,是个有些小郁闷的无聊青年,只是,所谓的娱乐态

度更上了一个层次罢了。这个层次,和经历有关,如今,白立坤所经历的,也从此的,让他走上了另一种生活,其实,也是必然的,这本来也就是,白瑞芳期望混荡着的儿子快一

些走上的道路,而现今旁观看来的对与错或者良心之说,在那时,或者与某一些人的立场而言,却是截然相反,这也和路一般,阳关道和独木桥,选择踏上的时刻,只看得到以前

,谁都不知道大远的结果。

而此刻,白立坤嘴巴里说的杀下去,心里则是盘算好了自己的逃命,白立坤面孔胖戆,脑子却是精明的,只是懒惰了些,所以聪明都用在了一些无所事事的小坏水上,譬如当初对

佟老贵和白凤衣的谋算,这件事被父亲白瑞芳狠训了,舅父季耀祖却道:“这小子精明,我儿子却只有个附和的命!”

白瑞芳道:“被吓了个屁滚尿流的胆子比个老鼠还小,还精明?”

季耀祖道:“该退则退,也是一说。”又道:“虽是虎头蛇尾,这小子一拐十八弯,是个精算的,胆识嘛,若好好磨练,练得出来!”

十五,金玉笼(上)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季耀祖当日一言,在这回见着白立坤的时候知道了这个侄儿已然通过生活磨出了自己该有的尖锐,白立坤舍了数个亲信做饵,一把火废了南庙的声东击西,带着俘来的白凤衣掩了

夜色终于脱逃到了县城的季家。

当然季耀祖是不知道白凤衣的,因为季运昌瞒着,白立坤小聪明的来了先找的是表哥季运昌,因为此刻季耀祖迁到了城里,明里已然对外瞥清了自己与白家的关系,并预备着跟着

顶着官帽子的亲家举家南迁,白立坤却晓得季家和自己父亲的连裆裤子,虽心有不满如今却无处可去,一腔救父亲的热血也化为了乌有,唯有“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厚了

脸皮的委屈求全,这是白瑞芳被押前最后对儿子说的话,不吉利的说如最后的遗言般,白立坤如今想起来就觉得往日斥骂自己的父亲是满目慈祥,心里对民兵队,对章福祥的恨意

就又如火一般的烧起来。季耀祖瞧着侄儿眼里狼一样的凶光,觉得妹夫此劫倒突露出白立坤少爷习气□下本性里的乖张凶戾来,倒像起是白瑞芳的儿子了,再望一眼旁边木着的

儿子季运昌,又是暗自一叹。

一月后,季家举家南迁。同年冬,大地主白瑞芳经查数罪,罪证确凿,于小沟庄执行枪毙。

第二年,春。

窗户外头春光明媚的,福巧呵了呵气,将剪好的红喜花子粘贴上,转头对凤衣说:“瞧瞧可好看?”

凤衣手里头也用剪子绞着花,是满细致的红梅喜鹊,用了巧劲呢,被福巧一叨扰,一记剪断了,福巧咋舌道:“啊呀,费了这的辛苦劲,我真是该死了!”

凤衣瞧瞧,这一剪子正断在中间,也觉得惋惜了些,搁下了,说:“算了,重来呗。”

如今福巧是在凤衣的新婚屋子里,凤衣年前终和福祥成了亲,成了自家姑嫂,福巧自是高兴的,得闲了就跑来,当然,也是因为怕凤衣想不开。

凤衣好端端的回来至今,庄子里暗着的舌根子就嚼遍了,福祥却还是硬顶着按原定时日和凤衣结了夫妻,讲来章家心里也是有愧,若不是因为要挟福祥凤衣大姑娘的也不会就此担

了不白之名。但福祥自己明白,新婚之夜妻子是个干净身子,对外一干的言论一概是泰然的顶天立地男儿样,但背里仍是被人暗议:“面子呗!”哪个男人不要面子,民兵队长也

不例外。没有人相信凤衣是干净的,就像白立坤说的,出来一遭,回去了就是昨日黄花,任有百口也是莫辩。

白立坤说过,要死,你回去死。初时凤衣真是有了再死的心,恍觉得自己拼死回来的却还是条死路,直到阿藤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