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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元记事(120)+番外

凌迟?不是问斩,是凌迟,那不是比斩头还残忍。

“奇怪啊,在暻城行刑,怎么会在这们这种外省也张贴告示,熙元朝没这个规矩啊。”还是那个替我读告示的人自言自语道。

“是啊,是啊,我听说大到城小到镇,都有张贴啊。”有人应和到。

“不过这也难怪,胆敢冒充皇帝,熙元朝建朝以来何曾发生过这种事了?当然要全国张贴好杀一儆百啊。”

不是,不只是杀一儆百,我听着,在心中否定,之所以全国张贴,是想让我看到吧?逼我现身,熙元朝施行死刑的告示我见过,一般三日前贴出,三日后行刑,此时却白白多出七天,是怕我看到后赶不及回暻城,所以才多延了七天。

然而虽然明知这是为我来而设的圈套,我还是要赶去暻城吧,我怎么可能任吴侬被凌迟,而不管不顾呢?

看来命运还不放过我。

我有些无力的退出人群,茫然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

远走高飞,原来从未实现过。

我雇了马车往暻城去。

应该会有很多人在等我吧,太后,六王,尚书,沙漠毒狼,应该还有舒沐雪。

我逃不开啊,终又要回到原处。

很想自私一回,调转马车,对一切不管不顾,却即刻被否定,昨夜吴侬被凌迟的恶梦此时想来仍然冷汗淋淋,如果我想一辈子做这样的恶梦,一辈子让自己不安,我就自私离去,然而真是这样,不如杀了我。

我提前两天到了暻城,暻城仍旧,我看不清风景,也无心看风景,一切茫然若梦。

暻城西有个饼铺,我去不是为了吃饼,只为了等人。

风悠宁最爱吃这里饼,我知道常笑常替她来这里买饼,我只是碰运气,此时此地,做不成将军的风悠宁还会留恋暻城吗?

我要了块饼,坐在饼铺前的大槐树下慢慢的吃,完全没有味道。

我如嚼蜡一般慢慢地吃,掉下的饼屑有不怕生的麻雀跳过来啄食,我干脆掰下一块,捏碎,撒了一地。

有轻快的马蹄声传来,我压低了头上的帽子看过去,两人两骑,急驰而来。

饼自我手中掉落,惊起前来啄食的麻雀,我全然未觉,只是盯着骑在前面的那个人,不用很近,不用看清楚,我就知道他是谁,我下意识的站起,躲在粗大的槐树后面。

饼铺旁就是一个茶铺,那两人下马来,在铺前找了个干净的桌,那人背对我坐下,靠着桌子,慵懒如初。

另一个人应该是随从,替他倒了茶,他并不急着喝,举着茶杯,慢条斯理。

我盯着,看不清楚也盯着,心中五味番陈,为什么没有等到常笑,却等到他?他也是为吴侬而来吗?是想救她还是另有打算?

“主人,侬姐快没命了,你还有空停在此处喝茶。”那是随从在说话。

他轻笑了一声,道:“你怎知我是为了阿侬来的?”

“难道不是?”

又是他的笑声,却并不接话,而是转了话题,指着那座茶铺道:“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

随从应该是被他忽来的问话问住,虽然还想问刚才的话题,却还是仔细地看了下那茶铺,正想答话。

“好了,走吧。”那人却忽然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起身向着旁边的马而去。

再莫名其妙也得跟着,随从随他上马,转眼两骑绝尘而去。

莫名其妙吗?我终于从树后出来,看着桌上留下的茶杯发愣,然后转头看向那个茶铺。

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那是他方才的问话。

为什么要开馄饨店?人家开茶铺不是很好,我慢慢地走近,终于看清了店里的大体格局,门口的破旧柜台,几张桌子,几条板凳,这样的格局……

这样的格局很像那个边远小镇的馄饨店。

买下,开个馄饨店可好?

我捂住胸口,苦涩的笑。

然后肩头被用力的拍了下,我一惊,回头。

我回头,是常笑。

“宁儿正找你呢,你竟然自己出现了。”常笑手里拎着几个饼,笑笑的看我。

“她找我做什么?”我明知故问。

“你害她的将军梦破灭,她当然要找你,”他仍是笑,看了我一会儿道,“不过,你又回来干什么?”

“自投罗网,把假皇帝换出来。”

“自投罗网?”常笑拿了个饼塞在口中咬了一口,“假的总是假的,被戳穿是早晚的事,你落跑之前就该想到,现在回来,你不觉得有点傻?”

“是有点傻。”我承认,只是当时离开,与其说离开,还不如说被小丁用计推出这场事非,离开时还有舒沐雪和与慕容山庄一家人好好生活的憧憬,只是现在我却是孤身一人,我想不出除了回来,我是否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外面继续逍遥。

“那你自投罗网去吧,不送。”常笑嚼着饼,转身就要走。

“我要你帮忙。”我在身后叫住他。

他停住,没回头。

“替我送封信。”

“给谁?”

“太后。”

“凭什么?”

“凭……,”我停了停,从怀里拿出好几个“笑令”,道,“凭这个。”

常笑回头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脸都绿了,骂道:“那姓风的疯女人!”

不用多说,那些“笑令”是之前风悠宁给我的。

还是暻城的那个酒楼,那日的酒楼里我和小丁遇见了一个酒肉和尚,也是因为他,我和小丁分道扬镳。

我还是坐在那个窗口,就是那个让我两次回转,望眼欲穿的窗口,我喝着淡而无味的茶水,心里想着,若再来一次,我是否会上去探他的生死。

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我似乎变了,刚来这里时我是没心没肺的,因为对一切陌生,自认为对小丁的感情也只似游戏般,没有任何羁绊,所以我可以置身世外,那日终是没有上酒楼,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而既然可以狠心不管不顾,之后他对我做的种种我应该更容易让我放开他,恨他,却又为何牵扯不清,人真是奇怪,除了吴侬说过他其实是对我不错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我凭什么对他念念不忘?凭什么在进退两难的决择间让他占了上峰?

难道是情豆?那毒入了身侵了心?还是我本来就贱?

贱?我想着这个字,自顾自的笑笑了,然后又喝了口茶。

抬眼,看到一个雍荣华贵的妇人身后跟着个丫头站在我面前。

是太后,她果然来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想看清,感觉她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而我只当未觉。

“你真的瞎了?”她声音中满是不信。

“是母后吗?”我假装看不见,反正我也差一点就看不见了。

“我不信!”太后一屁股坐下。

“不然我为什么要找个假的呢?孩儿眼已瞎已经没有资格做皇帝,所以才出此下策,为的只是不想让母后您的地位再次受到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