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姐姐结婚之前的晚上，我睡着了，她起来，悄悄和我说了一些话，前一段我是没听见的，后一段我醒了，听着她说，却没有睁开眼睛来，因为当时，我心里，也是难受的。
小珍说：“小珠，对不起。”
小珍说：“小珠，你要理解我，我不想再做噩梦了。”
后来，小珍临上火车前，外公在背手擦眼泪的时候，小珍说：“小珠，没有外公就没有我们，你要多孝顺他。”
然后，望着外公的身影，我听见小珍轻轻的说：“外公，对不起。”
小珍出嫁后，我记得有一次梅子咕囔说：“你姐真就这样不管你们了啊，挺自私的。”
而那一次，因为梅子这句话，我生气了，第一次对她发了大火，我记得自己大喊：“不许这样说我姐！”
现在，我已搞不清，当初，那一声喊叫，究竟是针对梅子，还是用来抑制我自己内心的伤感。
在那个时候，对于至亲小珍的远离，其实在心里，我也是不是滋味的。
事实上，梅子说的没错，小珍当初，的确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抛下了我和外公。
关于这一点，即使当时的我不想承认，但在夜深人静，自己一个人躺在原本我和姐姐两个人的房间时，也曾许多次偷偷落下了被伤害的眼泪。
但时至今日，当小珍已经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想，我理解了她。因为在年少轻狂之时，我也曾有过同样的念头，与另一个人，天涯海角，断开一切的从头来过。
我更清楚的明白，姐姐的这个想法，比我的更加强烈和迫切。
我们的爸爸杀了妈妈，然后自杀。
这是任何一个孩子都无法面对的事，所以，只有逃。
小珍就在这样逃跑的想法中长大，抽离，然后，永远的离开了我和外公。
实际上，外公是很疼小珍的，从给她拍的照片的数量上就可以看的出，当小珍和妈妈一样永远离去，外公险些崩溃，幸好，还有一个我，之后，又来了小靠。
外公说：“小靠还没叫我太公，我还不能走呢。”
我说：“外公，你要活到150岁。”
其实，长久以来，我没有爸爸和妈妈，然后失去姐姐，就只有外公一个，从未舍弃了我。
现在，我看着我的老外公小心的夹着那些旧照片，像呵护着珍贵的宝贝。
是啊，那些回忆，都是外公的宝贝，因为照片上的那些人，永远不会再回来。
而如今的外公，就只有我和小靠，我们三个，相依为命。
眼里一热，我想，我有决定了。
第40章 ，
今天一早是小靠去幼儿园面试的日子，虽说我满腹心事，但小靠的入学是大事，我早早起来了，给小靠扎了小辫子，配着小姑娘的粉紫色小毛衣，给她别了个新买的草莓发夹，小靠自己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似乎很满意。
我说：“小靠真漂亮，等会早饭多吃点，在老师面前肚子叫就不好了。”
小靠摸摸自己的肚皮，笑笑。
我打开冰箱拿牛奶，忽然吃惊的发现，刚才被放在凳子上的熊太正趴在冰箱里的一袋子鸡蛋上。
我看了看在阳台上晾衣裳的外公，轻喊着：“熊太！你干嘛哪？”
熊太无精打采的抬起头，说：“姨姨，你别阻止我，我想当棒冰。”
我把他拎出来，它的毛已经冷冰冰的了，我说：“你疯啦！”
熊太愁眉苦脸的说：“姨姨，你还是把我放进去吧，等小靠回来了，你再给我解冻好了。”
我说：“你没事干嘛待在冰箱里？”
熊太长叹了一口气，可怜巴巴的说：“我不想，独守空闺，度日如年。”
“去！”我弹了记它的脑门，说，“你又看了什么言情片了？”
熊太被我弹的呲牙咧嘴的，小靠忽然跑过来，一把把它抱过去搂在了怀里，然后，指着书包，说：“也，去！”
我说：“小靠，你想带熊太去学校？”
小靠点点头。
我摇头说：“那是不行的，老师会说你的，熊太只能在家里玩。”
小靠看着我，把熊太抱的更紧了，这动作含了抵抗僵持的成分，我看看时间快来不及，伸出手说：“小靠！把熊太给姨姨，等回来再玩好吗？”
熊太依在小靠怀里，头蹭了蹭，看看我们，我对着它喊：“时间来不及了，都是你搞出来的！”
熊太被我说的脑袋低了低，耳朵动动，对小靠说：“小靠，你长大了！”
熊太说：“小靠要和别的小朋友一样，长大了，上幼儿园，小学，大学，以后结婚，生小小靠！”
熊太的口气语重心长，我听出来，它是在模仿我说过的，熊太说：“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是不带玩具到学校去的！”
小靠抿着嘴巴，挤出了一句：“熊太，不是，玩，具，是，好朋友！”
我听了有些激动，因为这是长久以来，小靠表达的最长也最清楚的一句话了，而熊太，我看到，它的小眼眶红了，虽然只是玻璃的眼珠子，但真的，很明显的，红了两小圈。
熊太的短手搂着小靠，眼珠子转转，哼哼说：“可是，小靠，我累了，走不动，想睡觉，你和姨姨去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啊，我好困啊！”
说着，又夸张的打了个大哈欠，小靠想了想，把熊太搁下了，然后，又跑过去找了块小毛巾给它盖盖好。
乘小靠找毛巾的空挡，熊太飞快的支起大脑袋，对我做了个V。
我轻声说：“滑头。”
这时外公走过来，说：“你们好了吗？在干吗？”
我看着已经被放在凳子上盖了小毛巾的熊太，笑笑说：“没事。”
也许是因为王教授的关系，小靠的面试过程是顺利的，老师很和气，提问也简单，大多都是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之类几个字内就能解决的问题，并且在结束后，还告诉我班上会特别给小靠制定一份学习进度表，这让我感激万分，同时，我也知道了，这家幼儿园，是科研所内部的，要进来这里，是很不容易的事，想及此，我觉得，真是要好好谢谢那位王教授的。
中午送小靠回家后回到店门口，我踌躇了一下，吁了一口气，还是迈进去了。
可是，王一树却不在。
我问在做事情的小乐：“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
小乐说：“王大夫昨天晚上打电话让我来帮忙的！”
我问：“那他人呢？”
小乐说：“我没见着啊。”
一整天，王一树没有出现。
晚上又下起了小雨，小乐走了，我却还想再等等他。
天昏昏的，等着等着，我睡着了。
“小珠！”有人推我。
我一睁眼，是王一树，我说：“你回来了？”
“嗯。”他坐下来，显得很累。
我说：“你一整天去哪了？”
王一树朝我笑笑，有些疲倦的，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