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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213)

毕竟有钱人多的地方,窃贼的数量肯定不少。

直到她看见鲛人泪。

听百里青枝和小二的对话,鲛人泪是近日所得,很新。

由此想想江白砚的举动,就有了猫腻。

如果真被偷走钱袋,他为什么不当面抓贼,而是等男人们走出珍宝阁,再跟上他们?

江白砚离开的时间不算短。

再者,这三个男人衣着简朴、满面风霜,八成不是珍宝阁的客人,若说是窃贼,言行举止又太招摇。

看他们喜气冲天的模样……

更像来卖宝贝,刚得了一大笔银钱。

把蛛丝马迹联系起来,施黛有了大胆的猜测。

江白砚看出三人猎捕鲛人,借故尾随其后,是为一探究竟。

正因如此,他回珍宝阁时越是神情自若,施黛越觉古怪。

她不认为,江白砚会对此袖手旁观,什么也不做。

曾被邪修剜肉取泪,其间的屈辱与苦痛,他比谁都清楚。

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施黛悄悄候在江白砚的客房边,来了出黄雀在后。

说实话,她想过江白砚拔剑,但暗室里的这幅景象——

被血腥气冲得发懵,施黛后退一步:“我们能不能出去说?这里好难闻。”

暗室狭窄逼仄,腥臭发酵,让她连呼吸都受不了,有些反胃。

阿狸:?

这是重点?你难道不应该被江白砚吓一跳,再控诉他发疯杀人?

江白砚也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手中断水低鸣。

最终还是乖乖随她出了暗室。

室外是一条幽静长廊,施黛推开木窗,海风迎面。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施黛抱着白狐狸扭头。

江白砚瞳仁漆黑,眼尾上翘,带一点凛冽的锋芒,正盯着她瞧。

在他眼底,晕出浅浅的红。

施黛问:“你受伤了吗?”

他全身上下全是血,有点吓人。

江白砚默然片刻:“未曾。他们伤不了我。”

蜷在施黛怀里没敢动弹,阿狸耳朵轻晃,生出一个荒诞的错觉。

此刻的江白砚,像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坏学生。

戾气尚未散尽,在她面前却是很乖。

你小子也有今天?

施黛又问:“鲛人呢?”

江白砚:“不堪折磨,死了。”

顿了顿,他轻声笑笑,听不出喜怒:“你不觉得……”

很多字眼在舌尖打转。

残忍,暴虐,恶心。

话没出口,被施黛抢了先:“他们确实不是东西。”

江白砚指节微蜷,听她继续道:“但你也不能这样直愣愣闯进来啊。这种事,不应该和我们商量商量吗?如果他们不止三个人,还有别的帮手和暗器怎么办?你要是一时不慎——”

施黛音量小些:“如果出了事,我们连你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换位思考,她能理解江白砚的行为。

有过那样的经历,任谁都对鲛珠贩子深恶痛绝。

江白砚当年亲手杀了邪修,今时今日对三个男人拔剑,属于情理之中。

在大昭,残杀鲛人,本就按律当诛。

施黛不是死脑筋,不至于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她只是气恼,江白砚自始至终瞒着她。

还有他杀人的方式,是不是太凶残了一点?

……想想他杀妖也差不多这样,大概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江白砚面无波澜看着她,有些出神。

良久,他淡声道:“抱歉。”

心绪繁冗,说不清是何滋味。

像喜怒哀乐全杂糅在一处,融成沉甸甸的涩。

江白砚忽然问:“你不怕我?”

施黛:“有什么好怕的?”

善恶有报,血债血偿。

她从小想当个警察,对道义有自己的衡量,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退一万步来说,江白砚身为镇厄司中人,追查鲛珠贩子,算秉公执法。

“不过,”施黛老实说,“你用剑的方式是不是太凶了?弄得这么……”

江白砚好像比她想象中更狠。

不过无所谓,他的剑不滥杀无辜。对付恶人,得用更恶的手段。

施黛眯了眯眼:“你在这之前,杀过其他人吗?”

眼睫倏颤,江白砚握紧断水剑。

直至此刻,他迟来地明悟,理应惶恐不安的,从不是施黛。

她心如明镜,全无杂念,合该坦坦荡荡行在阳光下。

心有畏怖的,是他。

害怕被她厌弃,害怕受她同情,害怕在她眼底见到嫌恶的神情。

这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包裹病态扭曲的心肺,实在称不上干净。

紊乱的气息渐渐沉凝,江白砚轻勾唇角:“没有。”

好好藏起来,就不会被她看到。

施黛应当喜欢他乖巧的皮相。

“总之,今后再有类似的事,记得和我们商量,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头。”

施黛给他递去一块手帕,絮絮叨叨:“还有,没必要直接把他们杀掉。抓进镇厄司,说不定能审问出别的罪行,反正这种人死路一条。”

她说着挥了挥右拳,像是不服气:“虽然没有你厉害,但我多少能帮一些忙。不要总是瞒着我。”

江白砚将它接下,轻拭颊边血渍:“嗯。”

轻舒一口气,施黛看向暗室:“死去的鲛人,还在船上吗?”

*

推开暗室中的密门,血腥气扑面而来。

借着昏黄烛光,施黛看清里面的景象。

是此生不愿再见到的画面。

死去的鲛人陈尸角落,身穿一件单薄布衣,肤色是毫无生机的白。

他脖颈低垂,面目模糊,最为显眼的,是腹下血淋淋的尾巴。

与江白砚的鲛尾不同,他的鳞片趋于深蓝,而今染上刺目的红。

鲛鳞没了大半,露出内里猩红血肉。看样子,那三个男人竟打算把所有鳞片尽数剥离,全拿去卖钱。

施黛轻握起拳。

下意识地,她情不自禁想,江白砚也被如此对待过吗?

他被邪修囚禁时,不到十岁。

“待会儿你随我去越州的镇厄司。”

施黛掏出一张往生符:“暗室里的鲛人是证据。他们手里有刀,罪行败露拔刀反抗,被你斩于剑下——镇厄司不会治罪。”

心照不宣地,她没问究竟是谁先动的手,不再多言:“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黄符震颤,随施黛念诵口诀,溢散温润薄光。

点点白芒荡漾如水,落在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好似浸满星子的湖。

江白砚很安静地注视她。

光晕散去,施黛的吟咒落毕,目光一转,看向暗室中的木桌。

桌上的圆珠莹然生辉,澄白如月,足有半个拳头大小,是她没见过的奇珍。

施黛轻声:“鲛珠?”

江白砚:“嗯。”

只在传说里出现过的鲛珠,远比想象中更美。

流光皎洁,叫人挪不开眼,施黛盯着它瞧:“等镇厄司来,它会被充公进库房吧?”

答案是肯定的。

凝神思忖一刹,施黛抬眼,看向江白砚:“这颗珠子,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