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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有喜(127)+番外

一队人马很快自后出,为首一人着黑色劲装,气宇轩昂,山风猎猎,吹得他束起的乌发不断飘扬。他眼看那野鹿就要冲入林中,连忙持弓搭箭,拉满疾射。箭气划破长空,正中那只野鹿的咽喉。那人连忙勒住马俯身细看,只见那只方才还生猛的野鹿已经没了气息,身旁许多侍卫打扮的人立即围了上来,纷纷夸赞道:“陛下箭法如神,属下们实在是拍马不及啊。”

赵衍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人故意未尽全力只为让他射中猎物,想到此处他便有些兴趣缺缺,连地上那只战利品都懒得再看一眼。

其中一人观他脸色,连忙又恭维道:“听说陛下曾在这山中猎到过一只吊睛猛虎,据说那猛虎比寻常老虎大了将近一倍,又是天生神力,可以称得上是虎中之王。陛下连虎王都能擒住,自然是看不上这些寻常的小玩意。”

赵衍脸色却愈发深沉,看得身旁的人心中惴惴。他突然拉起缰绳向前疾驰,只扔下一句话道:“我再往山上走走,你们不许跟着。”他身下骑得本就是西域进贡的神驹,其他人有些摸不透今上的意思,不敢跟得太紧,于是渐渐被他越甩越远。

赵衍一路疾驰到了山巅,终于下马遥遥朝山下看去,只见眼前云蒸霞蔚,峰栾隐隐,他微微眯起双目,仿佛透过这浓浓的雾色,看见十几年前,有两个少年一黑一白自山下并肩策马而来,他们脸上都带着满满的轻狂与纵意,仿佛这天地都在他们脚下,没有什么值得他们畏惧。

那日是他的十四岁生辰,也是父皇正式将他册封为太子之日,他还记得,崇江是如何笑得志气满满对他道:“听说郊外钟山之上有一只虎王,铭成你等着,我一定会扒下他的虎皮为你做贺礼。“萧渡从十岁起进宫中与他伴读,两人年岁相仿,志趣也是相投,日日同进同出,感情深厚得如同亲生兄弟一般。所以他从不唤他殿下,永远是直呼其名,而他也乐于接受这一份独特的亲近。

可那日的计划还是出了变故,那只老虎比他们想象的都大,哪怕身中数箭还能凶猛地朝他扑来。当那只锋利的大爪几乎要抓破他的咽喉之时,他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恐惧,心中不由暗狠他们太过鲁莽,竟一个随从也没带地偷偷溜上了山。

可那只利爪却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千钧一发之际,萧渡疾冲而来,用自己的背为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然后他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反手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割破了那只猛虎的咽喉。

腥臭的鲜血喷得他们身上到处都是,那虎王如同一座肉山向后倒下。赵衍永远都记得,崇江的背后被划开一个深可见骨的口子,却笑得十分开心的模样。他忍着背后的剧痛,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就用匕首将那虎皮整块割了下来。然后他半真半假地跪下道:“臣以这虎皮为贺,恭祝殿下早承大业。有朝一日你君临天下,我便为你守这江山。”

他望着他那双沐在晨光中闪亮的双眸,还有背后衬着万里河山,心中燃起豪情万千。于是他也有模有样地板起了脸,挺直了胸膛,将那虎皮又郑重放回他手上道:“好,他日我为帝,你为将,我们一同守好这天下。”

然后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嬉闹地打做一团。那时的他们都还不明白,通往巅峰的路途中藏着怎样诡谲与无常,那些赤诚与温情,就这么淹没在尘封的岁月中,再也寻不回来。

这时,身边的树林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将赵衍猛地自回忆中拖出,他皱起眉头,还未来得及喊侍卫上前,一只长箭便“嗖”地自他身旁滑过,然后,那个熟悉的身影仿佛穿破记忆朝他走来。

赵衍心中顿生凛意,萧渡手上紧握的银弓令他的瞳仁猛地一缩,这时,侍卫们听出异样连忙从四周合围而来,萧渡睥睨地众人扫去一眼,又嘲讽地勾起唇角道:“怎么陛下今日,连我都要怕了吗。”

赵衍终于恢复如常神色,抬手制止其他人继续上前,又轻松笑道道:“全给我退下,堂堂宣远侯都不认识吗。他是朕的故交挚友,怎么可能害朕。”

其他人面面相觑,随后便看清了赵衍脚下躺着一只毒蛇的尸体,正被那支长箭死死钉在离他双足不远之外。

第92章 058

斗转星移,流云变换,山巅上重又站回两个一黑一白的身影,当年的戏言犹在耳边,曾经的恣意少年却已悄悄变了模样。

如今,他们一个成了深不可测的帝王,一个成了忍辱负重的将领,就算重回旧地,却只剩重重防备,冷漠对峙。

四周的羽林军终于在赵衍呵斥下退到树林中,萧渡将目光从那些人的背影上离开,倨傲地扬起下巴,握紧了手中的银弓。

日头照在弓箭上反射出的光亮,让赵衍微眯了一下眼睛,不过他并不担心萧渡会伤害他,只因他太了解眼前这人:即使他能不顾往日情谊,他身上还背负着侯府和萧家军的几万条人命,绝不可能轻易妄为。

于是赵衍微微一笑,道:“崇江怎么知道我今日会来这里。”

萧渡道:“我只是猜到陛下生辰之日,便会来这钟山狩猎,于是提前抄了小路守在这里。谁知竟惊动了圣驾,陛下该不会要治我的罪吧。”

赵衍装作未听清他话中的讽刺之意,只面露唏嘘道:“一晃十余年,当年你我在此山策马狩猎是何等快意,一切仿佛还是昨日之事。”

萧渡脸上的讥讽之意更浓,道:“时至今日,陛下何须如此惺惺作态。我今天来只想知道一件事,还请陛下看在往日情谊据实相告。这些年,他们的所有谋划,你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赵衍未料到他竟会如此单刀直入,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随后只目光幽深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回话。

萧渡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答案,纵然早已想过千百次这个可能,此刻却仍是觉得心如刀绞,他紧紧攥住弓柄,手指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道:“很好,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果然是你……”他狠狠咬牙,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赵衍忍住心中的悲戚之意,转头静静看着萧渡。这是他的同胞兄弟,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当年母后满脸恨意地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释然,原来他们真得是兄弟,难怪会如此亲切默契。可母后一巴掌打碎了他的幻想,她用涂了血红寇丹的指甲指着他嘶吼道:“你记住,这江山是你的,谁都不能染指!那个野种本就不该出生,他必须要死!”

直到平渡关一役,母后故意指使夏正拖延物资,想将萧渡活活困死在沭阳城。他跪在她寝宫苦求了一夜,只希望她能放自己的兄弟一条生路。

清晨,夏太后长袍曳地,神情冷漠地走出,她昂着头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赵衍,只是带着他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废太子曾经住过的景阳宫,荒无人烟的宫殿里,说不出的阴冷可怖,荒草爬满了青砖,所有的阳光都进不来,偶尔有几只老鼠窜出,大摇大摆踏过残破的瓷碗啃咬着辩不清面目的虫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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