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时过境迁,我回到女尊,她亦回到女尊,而那个在我心中久久铭记的人亦是来到了女尊。
果然,人生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又转回来了。
她在我身前站起,跪下去头埋在石板上,“参见女王。”
我低头瞧了瞧她,转眼瞥了下那颗大槐树,我道:“起来吧,苏小小。”
鹅黄的身影站起来,抬起下巴看了看我勾起抹嘲讽的笑意道:“女王就不要嘲笑我了,还是叫我念如吧。”
我笑起来,“念如,许久不见了。”
念如福了福身,“念如一介小民,不敢劳女王挂念。”
我点头,指指身侧那个空着的椅子道:“你应该有许多要与我说的吧?”
念如眼神有些恍惚,看了眼那空空的椅子道:“刚刚,我看到了人影,难道是……”
我打断她,“你看错了,刚刚只有本王坐在这里,没有旁人。”
念如从善如流,“是,念如看错了!”
当年白叔叔逃回女尊便是请了女帝帮忙救我,这才安插了这么个眼线在苏府里,也便是今日站在我眼前的念如。她六年前便到了女尊,期间是如何混迹如苏家做了小姐的我并不知晓,只知道当日她胡乱闯入花园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还有一块偷偷塞给我的的玉佩。
“这么多年辛苦了。”我嘴中嚼着抹酸味,说出去的时候并不自知。
踏竹掩嘴轻轻咳了一下,我才惊觉,从椅子上坐起来道:“你可有何打算?”
念如想了想,抬起眼帘定定望着我,“我要见他。”
我摇摇头道:“起初在苏府你完全可以趁着苏老爷子办丧那会子逃出来,现在来说想见他,念如,你要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谁永远站在原地等谁。”
念如将我的话细细嚼了嚼,扯嘴冲我干苦一笑,“没有谁永远站在原地等谁……”抬眸望着我,“女王也是这样的吧?永远不会等谁吧?”
我一愣,心中一顿一塞,身旁飞雪怒道:“放肆!”
念如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在院子里荡得分外清晰。
我苦笑一声,“你如今回了女尊了,也不忘记挖苦我一番,”
念如低着头,声音闷闷地,“念如不敢,念如只是想说,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今非昔比了!”
我低头看她,“所以你才下了决心回来?”
跪着的念如身形一顿,我瞥眼往大槐树的方向望去,那里有紫色翻飞的一个衣角,看着无限落寞。
女尊早在六年前就将各种眼线轮番撤出了云国,就是为了不给云帝任何借口攻打女尊,如今六年已过,她留苏府六年,却从未曾想过回来!
念如,我们眼光如此相像,看上同一个男人。
可是,又是什么叫你在六年之后下了回来的决心呢?你当初抛夫弃子,为的不就是留在他身旁么?
我对身旁杵着的偷偷打了好几个呵欠的踏竹道:“你带着她先去婷月湖那处住着。”
踏竹点头,跪在地上的念如却突然抬头,无限凄楚落寞得望着我道:“我能不能,能不能先去……”
我摇头,“苏家船上载来的恐怕不只苏家老三吧?你先去婷月湖那处住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念如垂下眸子,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而后给我磕了个头道:“念如谢女王六年的恩情。”
我点头,她起身跟着踏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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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给案几上的小炉子添了点火,看到旁边放着的那本洛神传道:“小姐你就在这种狗血又没情趣的话本子里腻味死吧!”
我仰头看她:“哎,啧啧,长本事了哈,就知道一天到晚得瑟我了?”
飞雪冲大槐树那处瞥了眼,“没呀,我去换湖茶,大冷天的呢喝什么菊花茶呀!”说完便拎着茶壶走开了。
那抹紫色从槐树后跨出来,我望着他道:“你打算如何?”
慕苏冷冷看了长廊一眼,“六年前便不再有月烋了!”
我点头,坊间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今我这边都有些处理不来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又何来工夫管他们呢?
“走吧,陪我进宫吧。”我从椅子上起来,准备拿了话本起身回房换件进宫的紫杉。
慕苏伸膀子叫住我,“你……”
我回头,隔了些距离瞧他,唔,真的很俊美,看得有些痴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慕苏一张脸红红白白黑黑轮番了好几回。
我急忙道:“你想说什么?”
慕苏一咳,一张脸唰就红了,“咳,女帝吩咐,若你进宫,便走玄武门,不要走时常进出的那个朱雀门。”
“哦,”我点头,卷了话本子往屋里走。
女帝此番安排我自是明白得很透彻,她着实用心良苦。
当初知道我这个唯一的血亲妹妹还活着的时候,便叫她老人家十分开心,安排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救我,却愣是被苏家及沐王的两班人马全数撂倒,若不是我后来献上爹留下的那些宝藏,女帝姐姐估计现在还在皇宫中愁着呢!
女尊皇室向来血脉单一,女帝她娘就只她一个女儿,宝贝得不得了,而先女帝还有个妹妹,便是当初嫁到赵昌和亲的莲周女王。偏我娘一根筋,当初在半路上游玩的时候无意间遇着我爹,便在她老人家心中埋下了非卿不嫁的念头,自此走上了弃国私奔之路。
而莲周女王弃国私奔之路的最后,便是产下了我这么个愁人的女娃娃!
刚回女尊那会子,女帝见着我那张黑漆麻乌的脸便时常担忧的说道:“你这张脸,真愁人!”
后来我的脸不黑了,子先也平安长大了,女帝却时常瞧着我们母子两个唉声叹气,“你们母女两真愁人!”
我很窘迫,只能赔笑安慰她老人家,“叫姐姐你操心了!”
其实,我十分想不明白,子先小世子性子从小就很怪,愁人不愁人的府里宫里众人是有目共睹的;而我,堂堂女尊的女王,除了时常在府里搞些花天酒地迷惑外人的酒宴外,哪里愁人了?哦,不对,我还时常逛逛青楼楚馆的来迷惑外人。可是那也是形势所迫不是么?
我边想边换衣衫,换得十分慢,一件进宫见驾的紫袍我穿了半根香的时间。临走时还叫飞雪给我梳了个踏云髻,再贴了片紫红紫红的云山花,又抹了点酥油香,瞧着镜子里的人觉着还是少了点什么,又让飞雪将倾香楼里珍藏的胭脂拿出来抹了一点。
再瞧镜子里的人,我来来回回前前后后看了看,默默道:“嗯,够了,够了!”
飞雪盖上胭脂盖子,抖抖嘴道:“是够了,相亲也够本了!”
我瞪飞雪一眼,飞雪吐吐舌头,指了指镜子里的人道:“本来的么,你瞧瞧,怎么看怎么像是去红楼馆里相亲的小姑娘!”
我回头看了看镜子里的人,一身紫袍,一片云山花,两抹眼红,一双杏仁眼。
嗯嗯,是很像呢。
我遮掩道:“这不是要进宫见驾的么?”说完便后悔了,往日进宫别说梳个踏云髻了,连紫袍都不乐意穿,如今这般折腾是为的个什么,我不说飞雪不提,却也是明明白白放在门面上的缘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