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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诗如木(40)

今天除夕,我旁观舒闲包饺子神功,思绪飘散,又一次希望时间停驻。这样单纯的温暖的日子呵。

我才十八岁,十八岁,年轻的有无限未来的,可我总是感到我已经老了。走在路上我越来越喜欢看青嫩的小男生,尤其穿着校服的面容干净眼神纯澈的孩子们,我太脏了,看着他们仿佛我的心灵也受到洗涤,忘却我杂乱的过往和不洁的心思。

吃完饺子舒闲朝我眨眨眼,笑着从他房间拎出个大黑袋子。哈呀!炮!我欢呼着去抱那塑料袋,张开手臂半途硬扭转方向扑向舒闲。诶呀妈呀得意忘形了,忘记炮是危险物品。舒闲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我讪笑放开手,摸摸鼻子。

还没到集体放炮时间,我和舒闲没敢开头,拎着炮走到公路上。路灯是和家里差不多的橘黄色,让人错觉天气没有那么冷了。这条路本就车少人少,现在更是空空如也,舒闲打开袋子,我探头一瞅暗暗咋舌,种类齐全花样繁多啊。我拿着摔炮玩的不亦乐乎,摔完换小蜜蜂,再是二踢脚,接下来火树银花,还有一堆我叫不上名字的。最后舒闲给我两根细长的棒子,我一手一根等他帮我点火。

突然我发现对面树下站着一个人,模糊的影子,淡淡的看不真切。是……是桑爸爸!我认得!那是桑爸爸年轻的时候!我见过他的结婚照!我瞪着眼不敢眨,呼吸憋在胸口,舒闲抬起我的手臂让炮对着斜上空,我下意识看他一眼再转头,树下已经没有桑爸爸的身影。

“嘭嘭!”两朵烟花相继炸开,我被震松了手,脚下的炮不停地向远方迸射哀歌。舒闲把我揽进怀里轻拍安抚,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他,默默湿了他的衣裳。

有人问过我:“你相信人死后灵魂脱离吗?你相信有鬼存在吗?”

那时我说:“我信,虽然我没见过。”

抽泣停止了,我松开他,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舒闲搬出最大的烟花放到远处,引线大约被续过,舒闲不急不忙走回来,刚好燃到头。夜幕被涂上缤纷的色彩,花绽开在我心田。舒闲,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

程艺媛约我逛街,总闲在家容易长膘,我欣然答应。每逢佳节胖三斤,我肚子已经软软的了。

看一眼,又看一眼,确定我没看错。正和她说到恋爱问题,我顺手指给她看:“那是我谈的第一个。”

“哪?等我!”程艺媛兴奋地追过去看他的脸,我无力扶额。有人说放下不是忘记,而是想起却很平静,我现在看到他半点波澜都没,看来是真放下了。一时有些感慨,我这么小心眼的人,也抵不过时间。

*

我挂断电话:【别打了,我不想接。我把话说清楚,你记住了,我永远不可能接受你,我看到你就膈应。明白?】

发出去的同时齐英的短信到了:【我想见你。我妈妈病危。】

我一下傻了,后悔发那么绝的话,想回拨给他,手指迟迟点不下去。他看到短信的反应……可是我也没错,不然断了就断了吧,也没什么,就是……忍不了心。

诶呀真烦。我丢开手机,铃声忽然响起,赶紧捞回来一看,齐英打的。接吧?接不接?接了怎么说?不接有点太那个……滚犊子!我心一横,接通了放在耳边不吭声。

“能不能来陪陪我?”齐英沙哑的声音一出,电光火石之间我想通了接电话等于非去不可这个道理,面对一个母亲病危的孩子我心怎么可能硬得起来诶。

远远看见齐英,坐在广场喷泉边仰着头,衣服皱巴巴的。不是没怀疑过他是骗我,但谁会拿亲人开玩笑呢。我拿着两杯热茶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问:“红茶绿茶?”

齐英空洞的眼神刺到我一根隐秘的神经,让我心脏骤缩,微微地疼,又有种无法言表的爽在暗处涌动。

“红茶。”他瞳孔渐渐点亮,嘴角随之勾起,给我一个微笑,看得我眼眶发热。

“喏。”我把红茶塞进他手里,顺手帮他把吸管插上。正好,我比较喜欢绿茶。我不会安慰人,嘴笨,他说陪那就陪吧,坐在他庞边看人来人往。绿茶见底,齐英杯子拿在手里不知道喝没喝完,发一会儿呆见他没有喝,我就想拿掉他杯子一起扔了。拽一下,他居然缩手躲开,像被惊醒般满眼惶惶。“给我吧,我去扔。”齐英垂眸轻轻摇头。我无奈站起来,却被拉住手,我皱眉看他,他低着头不出声,我只好又坐下来。

齐英的手不放,我几次试着抽出都没能成功。算了算了,反正不会少块肉,我颇有些懊恼,觉得事情总是超出控制。这次之后,一定不要再牵扯不清了,一定不要。

上班族晚五归家,西装和套裙、皮鞋高跟鞋。太阳巴着楼顶不放,做最后的挣扎,被无情地拖了下去。我瞄向齐英手腕的表,再不回家舒闲该生气了吧。我轻咳一声吸引注意:“该回家了。”

齐英木然地看我半晌才说:“还很早。”

我有点不高兴:“我要回家。”忽觉语气太生硬,放软语调劝他,“你也快回去吧,不然你家人会担心。”

“我妈还在昏迷,最早明天醒,我爸在医院,我……不知道去哪。”

“你先找地方吃饭,然后休息一会儿,晚上总要回家吧,或者陪床?”

齐英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可他没有察觉到,还在加大力气,盯着我的眼睛像要穿透我的眼球:“你一定要走吗?”

我的手开始疼了,我反复暗示自己我疼得很爽,就真的从心底升起烟雾般的愉悦。在他瞳孔里我看到了火山,还有一张脸,那张脸笑着对我说:让火山喷发、爆炸!让他崩溃!难道你不想吗?你想这样做,所以来吧,我的孩子。快说——

“我要回家,给他做饭。”我一字一顿。

如愿以偿,猩红的岩浆冲出火山口,却瞬间化为灰色残影,崩塌成乌云蓄成海。我错愕地看着他眼眶里的液体,听到他鼻音浓重地说:“我也没吃饭,我一天没吃,我好饿,你不要走好不好?”

愣了好久,我艰难地撇开视线,“对不起。你吃饭去吧,身体重要。”

齐英嘴唇都在颤抖,语无伦次:“你打电话给他……不,不,我打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只是一顿饭,我跟他说……你别走,别走好不好?张磨古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你陪着我吧,我求你,你别走张磨古,求你了……我爱你,你别离开我,求你……”

齐英哭得像个孩子,整张脸都是湿的,紧紧抓着我的手,绝望地哀求。眼泪比烟头还烫,滴在手上像能烧出一个又一个洞。他说我爱你,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我呆坐着,看他缓缓逼近的脸,直到咸涩的嘴唇沾湿了我的,忘了躲。红茶杯子坠地咚的一声,齐英狠狠地抱紧我,吸吮我的嘴唇,疯狂的力道让我害怕,他粗鲁地撞进我的牙关,在我口腔里凶狠地冲闯。眼皮垂落,我从最后的缝隙看到一辆车,下一瞬,是黑暗和更加清晰的触觉。我的嘴里一直是苦的,我的脸湿了,眼睛也湿了,我是清醒的,也许我不清醒。后悔?留到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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