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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帝鸿(25)+番外

我笑笑,满不在意道:“你若不爱喝茶,不若我们喝酒?畴华的酒很好,火一样的烈,能够一直烧到心口。可我原本以为,你同玄契早就已经失了这样的烈性。”

惟海抬眼,黄褐色的眸子里透出冬日般的寒凉,隐隐有些阴沉:“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这苦寒的外城,你们还没有待够么?”我摘下面具,站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们有哪里不如别人,凭什么不能畴华的主人,凭什么不能做北陆的主人?”

外头是阴晦的天气,夜空中没有星辰,寒气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沁入,烛火闪动了一下。

惟海的眼中一瞬间映出火光,又被更深的阴影覆盖。他收回与我相对的视线,顿了顿,道:“你的容貌与天帝别无二致,你是帝易?”

我颌首道:“不错,所以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惟海不语,玄契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你难道想要我帮你夺回帝位?我可做不到这种事……”

“恰恰相反。”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是我要帮你夺回原本就该属于你的一切。”

……这场商谈结束得很快,不算一拍即合,玄契需要考虑,他自然需要考虑,他原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我原本也没期待这样简单就能达到目的,对此倒也不会感到太过焦躁。玄契将我安排在了城东一个不起眼的小宅子里暂且住下,院中种着重重的蓝色六瓣小花,这是唯一能在极北冰天雪地之中活下来的花卉,纤细的嫩茎冲破积雪,漫出一片花山花海,遮盖了畴华残酷的荒寒。我想,这地方大概原本是准备给玄契的哪个宠妾的。

惟海出于谨慎,在宅子周边埋伏了许多他的人,然而藏得不大好,我轻易便能找出那些暗哨的位置。

我立在门口,惟海左手牵着一匹黑马,望着我开口,语气并不恭敬:“高阳带来了你会来畴华的消息,玄姚正派人到处搜查你,若无事,你不要出门,需要什么东西就吩咐伺候的婢女,我会遣人给你送来。”

我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轻笑道:“如此看来,我倒是像被玄契金屋藏娇了。你办这种事如此稳妥,想来也是已经习惯了。”

他身边的马打了个响鼻,惟海皱了皱眉,抬手梳拢了它的马鬃,才转向我道:“若帝易大人除了闲聊再无其他事,我便告退了。”

我忽然道:“陶梦是你的人吧。”

惟海身体微不可见地一僵,抬眼像是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我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玄契的妻妾里十个有五个是你送去的,你用这种方式掌控他,可在这种地方,纵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又能有多少权势?”

四周一时安静得让人心悸。

惟海垂下眼睫,掩住一闪而过的冷锐目光:“我不求权势,只求效忠玄契大人,为他鞠躬尽瘁。”

“当然,我也不会要求你背叛他,他的身上流着与玄嚣一样的血,注定要踏上权利之巅,将所有逆臣的尸骨踩在脚下。”惟海的野心如破闸之水一般漏了出来,我勾起唇角,抬手抛给他一件东西。

惟海接住,半眯起眼睛。他的手中是一枚玉简,上面雕琢着繁复的卷云,玉质透亮,其内隐隐有血丝。

我轻轻道:“我在外流离,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这玉简便送给你吧,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里面是什么内容?”

“ 《风神》。我想你会是最适合修炼这本功法的人。”

惟海呼吸一滞,平凡的面容上有了别样的热烈,一把攥紧了玉简:“这……不是已经失传了很久?你怎么会有这样宝贵的功法?”

我缓缓地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你忘了,我是帝家的人。”

惟海直视我的眼睛,久久地不说话。半晌,他不动声色地将玉简收了起来,道:“多谢帝易大人厚礼,可我着实不知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让您看的上眼。”

“这块玉简,也只有在你的手里才能发挥出足够的功用。” 我放开了声音:“我们有着一样的目的,不是么?”

我们对视良久,忽然同时大笑起来。惟海行了个礼,翻身上马,道:“帝易大人有什么事,可直接来寻我。”

他胯.下的枣红马嘶叫一声,扬起前蹄,雪花四溅。惟海挥鞭,马像一支利箭般窜了出去,啼声如豆,转眼就不见了一人一马的身影。

背叛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常常只需要一颗微小的火种。

我微笑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仰首,朔风割面,细雪簌簌而落,像是永远也不会停。顿了顿,我对浮游道:“你进去吧,不必陪着我吹冷风,我想在这里再站一会儿。”

浮游立在我的身后,没有半点要移动脚步的征象。这份忠心,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我也不赶他,只顾自将视线穿过阴沉的夜空,过了一会,忽然心血来潮地淡淡问道:“你会一直跟着我么?”

浮游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硬邦邦地回答道:“会。”

他答得斩钉截铁,我却轻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谁都会背叛的,单看筹码够不够。像玄契那般全心全意地依靠相信一个人,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幸好我与玄契不同。”

我和玄契不一样,不会去全心全意地依靠相信谁。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对象。

☆、第 19 章

以玄契的性子,我大概要等上一两日方才会有结果。这宅院里外两进,虽小却也精巧,我随意选了一件单房,便有侍女上前整理出来,倒也不错,住着便也住着,过了几日,还算习惯。

第三日的四更天,我披了件大氅,袖手看着窗外,等着一群人计划之内的造访。后半夜雪停了,只是长年天寒地冻,畴华的月光仿佛也比别处更沧冷些,天际吊着几颗昏星,无风,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这便是畴华之野,北陆最贫瘠的土地,积聚着千百万年来的寒冷与严苛。它地处极北,上面立着两座城池,外城与内城,形成一对不算规整的同心圆,两城之间是一圈广袤的雪原,那里有成片的冷杉林,神出鬼没的狼群,铺天盖地的白色,朔风卷起漫天的雪尘,空中有变幻的壮丽极光,如上古诸神飘扬的裙袂。

但畴华也并非处处都这样寒冷。越向内去,温度就高一些,在内城的正中间伫立着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岩浆在地底翻腾,上面温暖如春,玉姜城顺着山势而建,在万仞峭壁之上,易守难攻,住着畴华一族最有权势的人。

以往是玄嚣,现在则是玄姚。

这片土地为居住在其上的人们划好了三六九等,所有人都想朝中间爬,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却死了。死了,便连尸骨都不会留下。这是一个屠宰场,漫天的雪也遮掩不住它的血腥味。

活在这世上,谁也无法置身事外,纵然尊贵如天帝,虽手握这四海八荒的权柄,却也还是不能真真正正地号令天下。妖族的诸多部族像是人族的诸侯,雄踞一方,难以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