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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帝鸿(26)+番外

如今我在这里悠闲度日,恐怕就要轮到常羲埋首于一堆奏章文书之中处理那些大小事务,从此积劳成疾,未老先衰,英年早逝,真是令人同情,可真要他交出那个位子,他却是万万不肯的,常羲一向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人,且权力的味道大概着实美好。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凝成一团白雾。敲了敲窗柩,我招呼侍女进来为我添茶,却不想浮游冷着一张脸推门而入,身上带着积夜的寒气。

我微愣:“你在外面呆了一晚上?”

看来我的法力确实不同以前,门外有个人一直守着,竟然也未能察觉。又或者浮游在我身边久了,我已经开始习惯他的气息。

浮游一脸理所当然:“你不让我守在床前。”顿了顿,又道:“很多人埋伏在外面,这里很危险。”

别人做这种事,多半是为了感动想感动的人,于浮游来说,做了便是做了,这只是一种理所应当的职责。

虽说妖族与神族的身体普遍比人族要好,因为有先天真气充盈全身,从来不会头疼脑热、肾虚失调,十分方便我压榨,可让浮游日日守在外面,饶是脸皮厚如我也终于觉得似乎不大好。

不可思议地将他望着,我于是有些无奈,索性漫步而出,在寒阶上兀自掀起衣摆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浮游迟疑了一下,还是挨着我坐了,表情有点小小的茫然。

月光洒下来,蓝色的小花盛开在雪里,四周无比的静谧。

我望着院中姿态萧疏的松树,半晌,开口道:“我睡不着,索性由你陪我说几句话吧。”

浮游道:“心事太多,一直压着就会睡不着。”

我挑眉:“是么?那你呆在这里一晚上,在想些什么?”

浮游老实地回答:“想睡觉。”

我:……

想和他闲聊想必是个错误。沉默片刻,我开门见山道:“我和共工很不同,你其实不怎么喜欢我,是不是?”

我猜以他心直口快地性子,大概会直截了当肯定地回答这句话,如此我也能顺势劝他别在我卧房门口站着,他睡他的,我睡我的,谁也不欠谁,挺好。

可浮游却愣了愣,黑沉沉的眼睛里透出一点迷茫,开口道:“我不讨厌你。”他仰头,无意识地用手指扣着身边的积雪,说:“当年共工大人被擒,所有人都作鸟兽散,我救不了他,独自在荒原上游荡,过了很久,我提着刀去找颛顼,心里想,死了也比一个人漫无目的活在这世上要好。”

顿了顿,他轻轻道:“你不在了,我又是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做什么。”

“哪怕我不值得信任?”

浮游沉默了一会,望向我,目光不错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跟着你。”

这像是假话,可他说得这么认真。

我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这人实在很有意思。浮游平时没有多少表情,照理该像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我却不知为何很容易便能看出他的情绪心思。可有的时候,我却又会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顿了顿,我忽然起了一点兴味,便说道:“我同你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个神族的孩子,因为太过强大又还不懂控制自己的力量,常常不小心伤到人,所以没有谁愿意跟他玩,所以总是很孤单。后来有一天,有个小姑娘忽然过来自愿接近他,小心翼翼地陪了他半天。那孩子很高兴,可半天一到,小姑娘便如释重负地跑开了。他听到那小姑娘对远处那群小孩子们喊,‘赌局我赢了,我在他身边呆了半天’,孩子愣住,硬生生地吞下了快要出口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怕我,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那个孩子……”浮游怔住,看向我,有些犹豫地问道:“是你?”

“当然不是我,是帝晨,那时候父神还未称帝。我后来将那群小崽子打了一顿,那小姑娘差点被我打死。我把她绑在一颗樟树上三天三夜,强迫他们即便强颜欢笑,也要陪着帝晨玩。”

浮游:……

“但这是不够的。”我站起身,看着他的表情不由笑起来,觉得他不知怎么地一下子顺眼不少:“所以我将自己做的事告诉了帝晨,他拉着我,让我一个个对那些小鬼道歉,然后罚我在院子里站了一天一夜,我照做了。自此以后,帝晨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融入到了那些小崽子之间。”

浮游沉默了一会,道:“那你呢?”

我勾起唇角,并不回答。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我的眼底却是一片无所谓的漠然。

“闲聊到此为止,我的客人来了,该去迎一迎。”摸了摸浮游的头顶,我轻声道:“说不准就是一场恶战,小心些别死了,我身边,可是只有你一个了。”

☆、第 20 章

门被侍女打开,身着铁甲的兵士们拥着玄契进来。他躲在重重刀剑之后,肥腻的脸上是犹疑而惊恐的神色,仿佛被团团围住的是他,而不是我。

但他的身边站着惟海,那面目平凡的年轻人在他胳膊上虚扶了一把,玄契抖了抖肥肉,忽然就有了一点底气,奋力地瞪大了细缝一样的眼睛,对着我说道:“帝易,你那天晚上让我丢尽了面子,这件事我也不想和你计较,但留着你对我有害无益,我会直接将你交给高阳,你若识相,就束手就擒。”

果然如此。玄契生性懦弱,宁可偏安一隅做个鸡头,也不会愿意搏上一把,以帝晨的名义讨伐常羲,来夺取北陆的霸位。三天时间,足够他下定决心了。

来的共有五十人左右,除去惟海,尚有三人本事不错。我失了内丹,至今仍未复原,若靠浮游一人,对付这些杂碎自然是够的。可惟海却不容小觑,没有一天时间,他二人分不出胜负,而这里毕竟是玄契的地盘,拖得久了,必定会有援兵。

形势危急,我却好整以暇地袖手笑道:“你只带这些人来便想擒我,我也当真是被小觑了。玄契,我以为你会更惜命一些呢。”

“笑话!”玄契的脸扭曲了一下:“上次不过是我大意了。如今这么多人,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单纯的武力是不够的,即便有千万人,又怎么可能伤得了我?”我勾唇:“可惜啊,玄契,你仍旧什么都不懂。玄嚣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耻辱。”

提到玄嚣,就像是戳到了玄契的逆鳞,他全身都颤抖起来,脸猛然涨得通红:“混蛋,给我上,把他的头给我砍下来!”

然而他的暴怒像是投入水中的一颗盐粒,悄无声息地融化,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兵士们静静地站在原地,惟海看着他,眼神冰冷。

玄契后退了一步,脸色由红转白,慢慢地开始泛青:“我叫你们给我上啊!你,你是什么意思?”

惟海不动声色道:“帝易很有用,他不能死。要与玄姚抗衡,我们只有这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