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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8)

上官那颜暗自抹了把虚汗。

待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后,室内的烛火又忽地点燃。上官那颜正惊疑不定,烛火那么远,他是怎么做到燃灭随意的?

俞怀风见她额上生汗,只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若是能再想起什么,随时来找我。”说罢,他推门而出,也渐渐走远。

上官那颜独自怔怔然,这一个一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那最后一句话里,显然还是不信任她。

她不知道该相信谁,到底是俞怀风还是那暗牢里自称的塞北观音。

她只觉得,俞怀风不信任她的话,这以后在仙韶院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翌日,她便身体不适,病倒在床。来寝殿探望的人来了又走,她醒醒睡睡间,又疲劳又恍惚。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又逢病中,便格外思亲,昏睡后,枕畔都是一颗颗的泪。

仙韶院生病的学子,会有掌院拨过来的宫女照顾。上官那颜整天躺床上有气无力,由着那宫女给她喂饭喂药。宫女唤作绿萝,年纪与她相仿,做起事来很是勤快,言语也不多。

然而,虽在病中,上官那颜也尽量不依靠她。因为绿萝不多的言语中,藏巧于拙的心思,上官那颜能猜到一二。起初几日,喝了大夫开的药,她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反倒日日思睡,一睡便是昏昏沉沉。

昏睡时,绿萝不离左右,照顾她无微不至。自小到大,能这么待她的,只有府里的保姆与欣儿。有时醒来,面前的人似乎便是年老的保姆,慈祥地摸着她的头,“颜儿哪里不舒服?”她将头搁在保姆怀里,撒娇般,“不知道,似乎哪里都不舒服。”

绿萝轻拍着她的背,放缓嗓音,“颜儿遇到什么事了呢?”她扯着绿萝衣襟,紧皱着眉头,似乎不愿回忆。

“他是谁?”绿萝将她抱紧了些,嗓音格外柔和,似乎能给她一个甜美的梦境。

“为什么不让我说呢?”上官那颜低喃,“他的名字很神奇么?”

“什么名字?”绿萝目中一动。然而怀里只闻上官那颜入睡后均匀的呼吸声。

绿萝将她放回床上,盖上薄毯后,又在床边陪坐了半个时辰。

子夜时,上官那颜寝殿的大门被悄悄打开,一个身影轻步走了出去。

寝殿内,上官那颜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漠然地看着外面一地的月光。

“好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姑娘,行此险招,胜算有多大呢?”有人在窗外轻笑。

上官那颜呼吸一窒,脸上现出病容,俯身咳嗽起来。

第7章 一笑风骨

那人从月下走来,推门而入,点燃了烛火。

室内亮起来,上官那颜一面咳嗽一面看着他莫测高深的样子,半晌道:“四殿下,夜里不休息,有何贵干?”

望陌看她脸色潮红的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将手里的竹篮抬了抬,“给你送点宵夜,不行?”

他将竹篮放到案桌上,挽起袖子,从里端出一碗八宝粥。上官那颜将他打量数遍,面无表情道:“四殿下是可怜我还是也来试探我?”

望陌恍若不闻,将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端到床边,送到她手上。上官那颜手上无力,端着碗晃晃悠悠,望陌只得接过,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她虽张嘴吃了下去,但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依然冷冷看着他。

望陌一边喂她一边道:“想杀我灭口么?”

上官那颜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大宸的四皇子会三更半夜来给我送粥?”

望陌看了她一眼,道:“本王三更半夜给你送的粥你都敢喝?”

她闭了闭眼,往后仰躺在靠枕上,幽幽叹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

望陌起身,将碗放下,回头看她,“你选择大司乐为对手,胆子真是不小。”

她不想接话,闭上了眼睛。

“你觉得自己会有胜算么?”望陌又折身过来,俯身盯着她看。

上官那颜猛地睁开眼,眼里光芒突然逼他而去,“你和沈宜修合伙骗我去地牢的吧?”

望陌不置可否地一摊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望着她嘿嘿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第一次下去。”

她从他的笑中找不出一丝真相,只觉得疲惫。

“不过,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望陌又淡淡笑道:“我趁人不备又去过一次那里,机关再也找不到了。”

上官那颜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吃惊,这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她揪着被角,强撑着不倒下,有些幸灾乐祸地问:“私闯地牢,大司乐会怎么惩罚你们呢?”

“难道私闯地牢的不是三人团伙?”望陌含笑瞟过来。

“我知道一些事情,也许我还有些价值呢。”上官那颜自嘲道,语气略显凄楚,迅即又恢复无所谓的状态,冷眼睥向他,“你们嘛,可就难说了。”

“别忘了我是皇子!”望陌站起身,有些傲然地道。

上官那颜抬起目光看他眉目间的些微傲岸之色,心中一睹,又俯身掩袖咳嗽起来。望陌看过来,待目光触及她白袖上的点点殷红,脸色一时变了。他疾步走过去,拿起她的袖子,看清果然是她咳的血迹。

他半晌无语。上官那颜扯回袖子,无所谓道:“卷入你们皇宫的明争暗斗,早晚还不是一死。”

“你这是什么病?”望陌愕然地看着她。他无法将这个神态恹恹的少女与当日芙蓉园一曲惊众的青衫少年联系起来。

“没病。”

“没病?”

“御医说没病。”

望陌陷入沉思,侧面背着烛火,他脸色似乎也阴晴不定起来。

“大司乐知道么?”他忽然问。

上官那颜一时黯然,“绿萝是他派来的。”

“你怀疑大司乐?”望陌试探道。

“他要的消息要到后,我还有何价值。”她闭上眼睛,不想再说。

“你若是当他只是个这么简单的人,只怕将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望陌嘲讽道。

“生死由命。”她有气无力道。

望陌离开她的床榻,开始收拾碗筷,心道此人才不是认命的人,然而至今还不知她究竟会站向哪一边,究竟是否是个坚强的姑娘呢?他又偷偷瞟她一眼,见她也在暗自打量他,两人目光撞到一起,又十分自然地分开。

“明天就正式开课了,你安心养病吧,以后我给你做夫子,帮你补上。”望陌提着竹篮,跟她道了别,离开了她的寝殿。

上官那颜重重倒在床上,呼吸困难,又渐渐陷入昏睡中。

她再度从昏沉中醒来,只能感到自己依靠在一人怀里,分外温暖。那人喂她喝药,她闻到药味,将头扭向一边。药碗又挪到她嘴边,她抬起软绵绵的手去推,略有怒意,“我没病!早晚一死,喝药何用!”本是满腔的怨愤,然而说出来却是掷地也不会回响一个音符。

“胡说什么!”

上官那颜听见这个声音,惊诧地转头去看,对上一双幽深的漆黑眸子,她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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