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帝都风颜录(71)

“你不仁不义在先,我杀你何须犹豫。”俞怀风坐靠着古树,淡淡道。

“师兄也太小看我了!”子夜袖角鼓荡起来,剑上似有寒风缠绕,“我就是要诱你使出斩乾坤,不想竟成功了。现在你可还能这么威风与我对敌?”

俞怀风摇头,“不能。既然我漏算一招,便是败了。”

“子夜!你要做什么?”上官那颜起身,惊惧地瞧着他。

“阿颜不要担心,等送我师兄去见我师父,我就同你远走天涯,从此琴瑟和谐,逍遥江湖,如何?”子夜眼眸含笑,向她伸出手,“到我身边来!”

上官那颜惊恐地摇头,“既然你们出自一个师门,为何要同门相残?师、师祖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他要杀我的时候,可没想过你师祖会不安息。”子夜唇边泛起冷笑。

上官那颜看了看疲惫的俞怀风,知道他此时是无丝毫还手之力了,再看子夜,剑风鼓荡,杀意凛凛。这二人拼杀时是全不顾师门情意的!她心中发寒,“子夜……师……师叔,你不要杀我师父!求你了!”说着,她朝他跪了下来。

“师叔?”子夜笑得诡异,“不要叫我师叔!”

“那颜不敢再直呼师叔名讳。”她跪地恳求,“师父既已对你手下留情,你便不能也慈悲一回?”

“阿颜呐,你是不了解你师父,他从不曾对人慈悲过,对我也不例外。之所以我能活到今天,是因为对他构不成威胁。而一旦激怒他,他便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他要杀我的时候,你也看到了,他哪里有一丝慈悲?”子夜一步步走了过来,对她伸出的手仍未收回,“不要对他抱有幻想,离开他,到我身边来!你不是说过爱我的么?来,我来爱你,我来疼你!”

俞怀风眼里凝起一丝苦楚一丝凄然,面容却是平淡。

子夜走到了跟前,拉起上官那颜的手。

她忽然将他甩开,跪着退后几步,一柄匕首蓦然出现在她掌中,她用匕首抵着自己咽喉,“师叔要杀师父的话,我就为师父陪葬!”

子夜伸出的手凝固了。俞怀风猛然看她,想起身却动不了,急道:“那颜不要胡来!”

“你不是说爱我的么?你不是要与我做夫妻的么?”子夜冷着眸子。

“你不能杀师父!”上官那颜摇着头,泪水不断滚落,眼神却坚定如初,“我虽然喜欢你,但、但决不允许你伤害他!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子夜不退。她手里的匕首已在咽喉上划下一道血痕,匕首刃口更在她坚定的掌力中一分分刺下!

“那颜住手!”俞怀风从旁瞧见,强撑着起身,手上发抖,想要过来夺走她手里短刃。

子夜长剑一挥,剑端贴到了俞怀风心口。他眼里毫无惧色,根本无视心口的利刃,深深浅浅迈步过来,剑刃划破衣衫划破肌肤,他毫不在意。

鲜血自两人身上滴下……

两个不惧生死的人。

子夜仰天长笑,“你们是想生不同寝死同穴么?那我成全你们!”

他扬剑骤然刺向俞怀风,一剑将他刺穿!长剑贯体而过,夜风呼啸。

“师父!”上官那颜手里的匕首掉落,撕心裂肺地大喊,手足并用踉跄爬起,用力抱住正倒下的俞怀风。他身上贯穿的长剑并未被拔出,子夜袖手在一旁,冷眼观看。

“师父!”上官那颜大声哭喊,将意识涣散的俞怀风唤回。她抱着他,两手剧烈颤抖,不敢相信他的生命正在流失。“师父不要死不要死!”她泪雨滂沱,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抬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到了她脸上,抚摸她微肿的脸颊,反复来回数次,给她擦泪。但她的泪水如何擦得尽?

“生死不足惧,别哭。”他轻声道,吐字艰难。

她握住他因无力而要落下的手,放到嘴边亲吻,泪水比雨水更加猛烈,“生何欢,死何悲,但师父舍得丢下那颜么?”

“不舍……如何……”他咳出一口血水,倦意无边无际袭来,眼皮沉沉落下,但终是不愿闭上,眸光始终照在她脸上。

“师父别怕,那颜来陪你!”她牵着嘴边笑,泪水都灌进嘴里,将他抱到身前,手握他身上的剑柄,迎身贴上贯穿他身体的长剑尾端……

子夜猛然将她打了出去,分开了二人。

“你真要寻死?”他厉声问。

她从地上爬起,又爬回俞怀风身边,“自始至终,我都只爱过一人,不能爱,却爱了。”她仰头又哭又笑地看了眼子夜,“你现在明白了么?”

她又要去寻剑端。

子夜眼里震动,眉间颤抖,“原来,还是我输了!”

他再度阻了上官那颜寻死。俯身对俞怀风一笑,“师兄,你又赢了!”他扬手拔剑,同时快速出指点了伤口周围的穴位,止了流血。

浑身犹如在火上煎烤般难受,骨髓之间似有烈火在游走,又似有无数只小虫在啃噬,这便是死的滋味么?虽然万般煎熬,但皮囊之苦终是可以咬牙忍受的。无尽的痛楚之下,灵魂却是飘荡无依,空落孤寂,牵绊如丝,这里的苦楚却是如何也忍受不下!

尘世太多的牵挂难舍,他辗转反侧,不能撒手。

绵延的煎熬下,有只柔软的手抚过他额头,不断替换敷在上面的水袋,给他降温,拭汗,无微不至。火焰在一分分被压下,煎烤也不似先前那般难受了。他越来越依恋那只带来清凉与抚慰的手,下意识将其抓牢,让那只手将自己带离烈焰中心……

清凉愈多,昏沉的头脑渐渐寻得几分清明,眼皮缓缓抬起,迷离的世界忽地扑面而来。

阳光经过窗棂过虑后,柔柔洒下。简陋的茅屋,关切的少女……

他闭合了几下眼眸,让视线更加清晰。

“师父,你醒了?”熟悉的声音透着掩不住的惊喜,越来越近,几乎近到了耳畔。

他睁眼,看清咫尺之间的秀美脸庞,容貌如初,完好无损,白皙的两颊因为突来的激动而泛着红润的色泽,清澈的眼眸几经泪水洗涤,愈发透亮,如蓝天下的清溪,连鱼儿游经都看得见,浓密的睫毛颤颤扇动,却还是遮不住清溪里的波澜,泪水沿着长长的睫毛滚落,滴落到他脸上。

她慌忙用袖子擦去不小心滴落到他面上的泪滴,喜极,嘴角的梨涡幽幽绽放,“师父,还疼不疼?……饿不饿?”

他许久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身体的感知逐渐恢复,手里似乎抓着什么?再一感知,便知是紧握着她的手。他将目光落向一旁,松开了手,“这是什么地方?”视线所及都是陌生的布置,一眼打量过去,知是一处茅屋。

“一个大夫的药庐。”

他微微侧身,想要坐起。上官那颜立即两手将他半扶半抱,看他眉头紧锁,额上又有汗水沁出。“师父伤还没好,还不能随意行动。”她看得心疼,眼睛里又湿润了。

他继续起身便十分吃力,再躺下却多少有些不甘,而此时处境却颇为难,全仗着她的扶持维持目前的半个姿势。上官那颜更加为难,半抱着他,却也有些气力不支,手臂发酸,自己正随着他身体重量的下落而倾倒。

上一篇:陛下有喜 下一篇:番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