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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69)

他脚下不停,勉力抱起上官那颜,打算再施展轻功,远走一程是一程。

“你受伤了,不要再带着我走了!”上官那颜见他吃力,急道:“留下我,你快走吧,不然师父就追上来了!”

“我当然要带你走。”子夜笑了笑,一手将她护在怀里,一手持剑劈斩枯藤,脚下轻功如踏云梯,飞奔而走。

后方突起破空之声,一道剑光纵横劈来,子夜闪身躲避。又一剑划向他脚下,他轻功被阻,踉跄跌下。上官那颜从他怀中飞了出去,撞到树干后跌倒落叶雨水中。她浑身骨头犹如散架,手扯着老藤爬了起来,就见不远处两道剑光交战于一处。俞怀风终是追了上来!

他招招狠厉,均是杀戮之意。子夜招架得极为吃力,动作也慢了下来,一个不慎,就又是一道血光飞入雨中。

上官那颜哭着跑入战圈中,深一脚浅一脚跌倒数次,她却不能犹豫,这一场恶战皆因她起,她不能害死子夜!

战圈内因她的介入,二人剑势均不由得收了几分,速度也慢下不少,但杀伐依然不减。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她跪在泥水中,大声痛哭,“师父你饶了子夜吧!”

雨幕被剑锋割开,俞怀风长剑一抖,乾坤斩击!一道劲霸锋芒闪电般跃入前方,空中雨水都不由凝滞,此击快如雷霆,子夜根本来不及抬剑抵挡,方要飞身避开,便觉浑身剧痛,锋芒将他当胸划过!

血如瀑,洒入空中。子夜仰倒于地,溅起成片的雨水与血水。

“子夜!”上官那颜嘶声痛喊,飞奔而去。

她两手颤抖,不知如何将他扶起,亦不敢扶他不敢碰他。一道赤红的伤口几乎将他横贯而过,不断有血水流下,将他衣袍全部染红。她只有将他头部从泥水中抱起,给他挡去淅沥的雨滴。她哭得嗓音嘶哑,“子夜!”

俞怀风手持沥血长剑,站在雨中,看那二人情意深长。他压下眼中波涛,一步步踏前,如雪的衣摆早为泥水所污,又不断有雨水冲刷而下,衣上沟壑纵横,亦有血迹裹染其上,早失了清雅之姿。

第49章 意冷肌骨

子夜在上官那颜的泪水滴答下,睁开双目。入目是她伤心的面容,他扯起嘴角豁达笑了笑,“我还没死呢。”

见他尚能说笑,上官那颜的伤心收起了几分,知此时不是她伤心的时候。俞怀风提着剑已到了近前,杀意在他身上未有丝毫减损,反倒更增了数倍。

上官那颜转过身,伸开手臂护住子夜,眼里痛惜而薄怒,“师父非要赶尽杀绝么?今夜之事并不怪他,是我愿意的!我爱子夜,我爱他!”

她决绝的目光与他对视,这样怨怼的目光,这样怒责的言辞!俞怀风握剑的手在雨中轻颤,筋脉气血逆冲,内伤后的血腥冲上喉头,他生生咽下。

手中寒剑一寸寸抬起,指向她眉心。他深眸痛意在夜色掩映下,无人可见。何曾会想,他手中长剑,竟会朝她而指。相伴朝夕,倾心传授,原来终究抵不过旁人。他沉声:“你再说一遍!”

“我爱他!”上官那颜湛亮的眸子看着他,一字字道。

俞怀风怒挥袍袖,一掌打到她脸上。清脆的一声厉响,上官那颜被打得飞了出去,俯在地上,她止不住咳嗽轻呕,血迹沿着嘴角蜿蜒。她呕了几口血水,面朝地上的枯藤与点点血滴,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他真的会打她!脸颊微微肿起,隐隐的痛楚从脸部蔓延至心头。

他竟打了她?俞怀风又咽下一口血水,看着她趴在地上呕血,他痛至心扉。她身上痛一分,他心间便痛十分。痛过后,是无尽的苦涩。这一掌之后,还有多少情意可留?

躺在泥水中的子夜将目光注向前方,清楚地看见俞怀风面上失望与悲痛的神色,他勉强扯动嘴角,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笑,“师兄,你终是输了一回!”

长剑再度抬起,指向子夜咽喉。俞怀风面如寒冰,“非要逼我杀你么?”

“我只是想赢你一回!师父叫我不要和你争,说我争不过你,但我不服气,不信处处输给你!”子夜抬眉,释放了个轻松得意的笑,“如何?琴艺我不如你,好歹情路上我比你走得远吧?”

剑锋向咽喉处再逼近一分,俞怀风眸中凝成玄冰,“我答应过师父不与你为难,所以两国乐师赛台上,你故意诱我元气大损,我也不曾追究。但是今晚,你一再为自己掘墓,我只有成全你!”

“你不过是想杀我解恨!”子夜收了笑,冷哼一声,“师兄从来风光无限,未尝过失败滋味。今夜你输得一塌糊涂,便忍不了了,你我师门情意也不过薄如斯!”

“师门情意?你尚知道师门情意?”俞怀风冷笑,“你情诱自己师侄时,可有想过师门情意?”

“想过呀!”子夜眼里又狡黠一笑,“她要不是你的爱徒,我也不会有心思跟你抢。”

“师弟,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杀你,但是我寻了无数回,都寻不到不杀你的理由!”俞怀风手腕一转,长剑上雨滴横飞,剑身凛然刺出,直奔子夜咽喉!

生死之际,上官那颜飞身扑来,抱住俞怀风手臂,牢牢抓住他握剑的手,缚住他出剑之势。她眼眸与他相对,重重哀求。她不计较他打她一掌,不计较他一而再的冷酷,为了情郎,她可以低入尘埃里哀求他!

“师父放过他,那颜任你处置,嫁给太子或是嫁给乞丐,都凭师父一句话!”她定定看着他,眼眶里漫出泪水,纵横在脸上,与雨水汇作一处,从下颌流淌而下。

俞怀风握剑的手臂几乎凝固,目光笼罩向咫尺的她,见她一边脸颊红肿,一边脸颊犹带剑风划过的血痕,仿佛遭受过风雨的海棠,不见了明媚,惟剩零落。他几乎要下意识抬手抚上她受伤的脸庞,问一声疼不疼。但她眸子里闪着畏惧与隐隐恨意的微光,他终于连指尖都没有抬起一分。

见他眼里杀戮的气息渐渐瓦解,面上神思似有动摇。上官那颜将他持剑的手又拉低一寸,恳求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他,“我从没见过师父杀人,也希望在我成婚前,师父不要开杀戒,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今日不杀他,算是为我祈福,可好?”

他手腕松开,长剑噗地入了泥地,剑身颤个不停。杀戮有一千个理由,放手只需一个承诺。

他果然是输得一败涂地。

他甩开她的牵扯,回身迎着寒雨,缓缓穿过枯黄古藤,趟过腐叶积水,踏过林中泥污。他只能这样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独自步过雨林,去往另一个空旷之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身上布满凉意,血液在体内无规律地冲突,他扶着一处树干,垂头将体内不安分的血液都吐了出来。随后,继续在雨中前行,脚步越来越轻,犹如腾云驾雾。似乎是失血过多,眼前的雨幕都模糊不清。

寒雨透凉,他平生第一次无法御寒,冷得鬓发结了霜花,呼吸都几乎要被冻住。冷得他又想呕吐,脚下却再站不稳,靠在同样冰凉的树干上,血水随着呼吸一次次上涌。他不得不俯身,将不断涌来的脏腑之血呕出体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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