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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51)

她关好大门,疾奔回紫竹居。

师父卧室无灯,是睡了?一转头,瞧见书房还灯火通明,她心中忽然被刺痛。这么晚了,他不是身体不适么?

“那颜小姐回来了。”白夜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这是什么,要送去书房?”上官那颜指着他手中。

“给先生的药。”

“给我吧。”她从他手里接过托盘,对他挥挥手,“你去睡吧。”

白夜稚气的脸上露出个笑容,道了声谢,便迫不及待去睡觉了。

上官那颜站在书房外,叩门,“师父。”

“进来。”

端着药进去,果然见俞怀风又伏案疾书,深宵不睡,气色明显不好。他手头一堆书稿,想是已写了很久。

“师父喝药。”

他头也不抬,忙着书写,“先放下。”

将药碗放到案前,上官那颜磨了一会儿墨递过去,又看他写了一会儿字。

“师父,皇后夸我了。”她趴在桌上,轻轻道。

“哦,没有害怕吧?”俞怀风看她一眼,继续提笔蘸了墨汁。

“有些怕,……也不是太怕。”她将灯烛挑亮了些,往他跟前挪了挪。

“慢慢就不会害怕的。”

“嗯。”她趴在案上,又看了他一阵,怕打扰了他,便自己一个人去书架子上寻书看。

她搭着凳子,寻到了数本医书,都搬到地上,盘腿研习起来。近来发觉自己医学常识太少,书到用时方恨少是万万不行的,于是打算钻研一下医道。

看到《素问》第一章“上古天真论”里写道: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她眼前一亮,原来如此可以长命百岁!前几点,师父都具备,但是“不妄作劳”……

她抬头见他过于劳形地著书,不由心里一黯,朝他道:“师父,你要养好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俞怀风持笔顿了顿,看向她,见她坐在地上看书,微蹙眉,“近来天凉,不要直接坐地上。”

上官那颜应了一声,找了块毛毯铺到地上,将医书摊开在毛毯上,又盘腿开始研习。

看到后面一句话时,略有不解,两手撑在毛毯上,一字字念道:“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纵欲,需心态平和。”

“哦。”又继续看。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 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这些都好懂,无非说的女子月事。正要跳过去,上官那颜手上忽地一滞,忙掐算时日。

不对啊,时日早就过了,平素不会晚这么久。

又翻另外一本医书,“女子孕时,葵水止。”她惊呆了。

心中砰砰乱跳,连忙继续查阅,到底怎样才会怀孕?她看过不少传奇话本,知道男女亲昵会怀孕,但究竟是怎样的亲昵呢?

翻了好几本书,书上都没写。

想起上回沈宜修非礼于她,以及今晚子夜之事,不知究竟有没有影响。好几个炸雷响在心底。

眼泪流了下来,她捧着医书,泣道:“师父,我、我可能怀孕了……”

正在案前书写的俞怀风闻听此言,眼皮狠狠一跳,手腕忽地一抖,一笔蜿蜒到了另一列,“你、你说什么?”

上官那颜抽噎着,“我、我有孕了。”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笔直直坠到纸卷上,墨迹染了工整的数排小楷。从椅中起身,眼前忽地花了一下,他走到地上正哭得稀里哗啦的上官那颜跟前,脸色忽然极为难看,低喝道:“上官那颜!”

她哭泣声忽然止住,抬头泪眼汪汪看向他,又羞愧又难过,“师父,你、你杀了我吧……呜……”

他一手抚着书架,面色低沉,眼里怒意翻卷,“你——”

上官那颜从未见过师父动怒,一时被吓住了,泪水都凝在了眼眶里。仙韶院出了她这样的弟子,大司乐竟教出她这样的徒弟,世人会怎么看?她满心伤恸,未婚先孕,世人岂不要唾弃死她!连、连师父都会厌弃她!他、他眼里的光芒好可怕……

“是谁?”他怒喝。

上官那颜吓得一哆嗦,“不、不知道……”

“不知道?”莫非是想包庇?俞怀风心中如被针扎,忽觉气息不畅。

“师父!”她从地上爬起来,见他身体晃了一下,急忙想扶住,但上前几步又停住,不敢再上前,她羞愧于心,有什么面目见他?

他微一闭目,调了调气息,许久方道:“你说明缘由,我不怪你,要怪只怪我教导无方。”

上官那颜心中难受之极,怎能怪他!“师父,都是我的错!”

他睁眼,忽然不想看她,只将目光投向别处。

上官那颜心如刀绞,他已经厌恶她了?看都不想看她……

“我、我不该让他亲我……”她捏着衣角,垂头,眼泪一滴一滴都落到地上,摔成无数瓣。

俞怀风手指微抖,心头有如利锥划过,“说下去!”

“说、说完了……”

空气都凝固了。上官那颜敛声屏气。

“说完了?”俞怀风转头看她一眼,知道把她给吓到了,便忍着怒气,将语气放缓了一些,“之后他便强迫的你?你道明原委,师父不怪你。”

之后?她想了想,算时间真拿不准究竟是哪一次,但有个问题她实在想弄明白,便嗫嗫嚅嚅问他:“师父,怎、怎样才会怀孕?亲、亲嘴会、会怀孕么?”

俞怀风愣了片刻,想起她方才的话,便也试探地问她,“他只是、只是亲过你?再无其他?”

“其他是什么?”她又害怕又好奇,噙着一眼眶的泪,迷蒙看他。

气氛有一丝尴尬。俞怀风移开目光,望着窗外的夜色,久久吐了口气,身体一软,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额头不知何时冒了一层冷汗。

“你怎知有孕了?”他语气已和缓了不少。

“医书上说,有孕时,不来葵水。”她红着脸把书递过去。

俞怀风拿过书,未看一眼就合上了几乎要被她泪水浸透的医书,放回了书架。“把手伸过来。”

上官那颜走过去,伸出手。他把住她手腕,听脉。

果然不是孕症,他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下来。不过是虚脉,气血不足而已。

观察他形容,并无愠色。上官那颜心中无限期冀,不停向老天祷告。

“近来过于劳累焦虑,致使月信不准。”他抬袖子擦去她脸上纵横的泪水,心生恻隐,“好生休息,宫里的演奏都不用去了。我再给你一剂方子调理。”

愁云散尽,原来虚惊一场。上官那颜雀跃万分,“不是有孕?”

“以后不得胡说八道!”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他经不起这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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