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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49)

“师父,我去了!”她欢喜地松开颈上的珠子,转身出房,檀木珠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落回她身前。“师父早些休息吧!记得喝药!”打开房门时,又回头一看,殷殷叮嘱。

他应了一声,看她灵巧的身形跃了出去。一颗檀香珠就这么开心么?他眼里弥漫起一缕笑意。

到皇后宫中后,上官那颜便被宫人引到了皇后寝殿。殿内廊柱垂幔,装饰堂皇,一路铜炉燃香,所用奢靡,果是中宫气派。皇后端坐凤榻之上,众宫女侍立左右。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上官那颜伏地叩拜,丝毫不敢怠慢。

皇后柔声道:“免礼!给上官小姐赐座!”

上官那颜敛衣坐了椅中三分,抬头瞧向皇后,见她高髻上金钗玉翠在宫灯下五彩流光,深红衣袍上祥云锦绣牡丹盛放,不由屏息。那气势压得人不得轻松。

“上官小姐不必紧张!”皇后轻语,命宫人送上茶水。

宫内所用都是金杯玉盏,天泉贡茶,甚为奢靡。上官那颜小心翼翼品着茶,不敢再多看皇后一眼。

“听说南贵妃认了上官小姐做干女儿?”皇后笑问道。

“是!臣女惶恐!”上官那颜忙放下茶杯回话,眼睛仍是看着地面,心中却七上八下。她在宫中对皇后与南贵妃争宠之事略有听闻,不知皇后此时提及她与南贵妃的关系有什么用意。

“倒是南贵妃眼力过人,早瞧见了上官小姐这匹千里马。”皇后凝目看向上官那颜,见她面容灵秀,一副纯真模样,笑道:“倒是哀家闭目塞听,后知后觉,太子生辰宫宴上才与上官小姐有缘一见!”

“未曾早日拜见皇后娘娘,是臣女的罪过!”上官那颜欠身施礼,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官小姐不必客气!哀家平日得闲,也好听些曲子,不过宫里那些乐师从来奏曲无甚新意,听久了也觉无趣。大司乐掌管仙韶院,平日里事务缠身,便是陛下也甚少传他献曲,哀家就更不敢叨扰了。”皇后语调徐缓,竟似在与她拉家常,又和蔼又体贴似的,“好在如今有上官小姐做乐正,应该能与哀家解闷吧?”

“臣女愿听娘娘吩咐!”她不知是喜是忧。

“上官小姐,你起身,来哀家身边!”

上官那颜只得听令,一步步走过去,额头都渐渐生了汗。皇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宰相大人的闺女果然气质不凡,可曾许配人家?”

上官那颜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曾。”反正沈家结亲之事都是小时候的戏言,爹爹也没怎么提及,便不算吧。

她犹犹豫豫地想,忽有一根手指将她下巴抬起,她便不由自主抬起了目光,正与皇后对视。皇后生得五官端妍,妆容华贵,很是炫目,她心中一慌,不敢多看,却无法低头。

皇后见这贵家少女额头光洁,眉目如画,两颊粉如桃李,美貌之中带神韵,有一股子灵气,不由唇边微勾,浅浅一笑,一指在她脸上轻轻拂过,其肤滑如春水,细如凝脂。

上官那颜羞涩难当,脸颊顿成嫣红。皇后看得出神,愈觉其惊艳,不由叹道:“上官小姐容颜明艳,哀家看了一辈子美人,也未见过有你这般灵韵逼人的姑娘!上官大人好福气,生了这么个美貌的女儿!真是羡煞人也!”

“娘娘过奖!那颜驽质,不敢得娘娘这般夸奖!”她惶恐得无以复加,一颗心扑通乱跳,从未有人这么夸过她,一时间受不起这样的言辞。

“上官小姐年庚几何?”皇后拍着她手背,温和相询。

“今岁十六。”

皇后又是一叹,“正是碧玉年华啊!令人羡慕!”

“娘娘春秋鼎盛,仪态万千,才、才令人羡慕。”上官那颜眼睛垂下,低声道。

皇后掩嘴淡笑,“哀家看上官小姐本本分分一个人,竟也会说些哄人的话!”

上官那颜慌道:“那颜不敢欺瞒娘娘,那颜真心敬慕娘娘的威仪!”

皇后起身,将她也拉了起来,抚着她肩膀,笑问道:“上官小姐是否愿意将来同哀家一样有此威仪?”

上官那颜不知此话何意,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太子殿下到——”

皇后遂转了目光。

“儿臣叩见母后!”匆忙行来的望舒一扬锦袍前摆,跪拜于地。

“舒儿起来。”皇后目光慈爱。

起身后的望舒一眼瞧见皇后身边的上官那颜,有些错愕。

“见过太子殿下!”上官那颜忙行礼。

“上官小姐也在呀!”望舒看向皇后,“母后唤儿臣来……”

“来听曲子。”皇后展袖又坐于凤榻上,吩咐二人都就座,轻笑道:“来听上官乐正的曲子。”

“哦。”望舒面容冷淡。

“娘娘想听什么?”上官那颜从身后宫女手中抱过九霄环佩琴。

“舒儿想听什么?”皇后笑问。

望舒低头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儿臣想听琵琶。”

上官那颜手中一滞,皇后见状,便道:“听什么琵琶,都是西域的玩意儿!曲中以琴为尊,当听琴曲为雅!”

“琴曲听多了也觉腻耳呢。”望舒淡语。

皇后不解地瞧着他,仙韶院可有授曲琵琶?宫中宴乐时,都从未见大司乐奏过七弦琴之外的乐器。他的弟子是否会琵琶呢?

“娘娘宫中可有琵琶?”上官那颜只得放下手中琴。

“上官乐正会琵琶曲?”皇后问她。若是不会,她也不会勉强,就是不知舒儿今日为何这般反常。

“略会一些。”

宫女送来曲项琵琶,上官那颜抱入怀中,调音试弦。“殿下想听什么曲子?”她问对面的望舒。

望舒停了喝茶,瞧着她道:“上官小姐会什么便弹什么吧。”

上官那颜接住他冷淡的目光,亦淡淡回道:“还是殿下随便点一曲吧,不然不知会奏到什么时候。”

望舒嘴角一勾,“孤近日听东宫新蓄的西域乐伎弹奏凉州曲,说是新曲,上官小姐若是不会,便算了……”

琵琶弦声顿起,打断了他的声音。但见上官那颜左手手指端击捺弦身,微声初起,右手按音一出后,左手随之带音,手指向外一拨,空弦散音响起,右手或弹或挑,或滚或剔,或抚或飞,错错落落,弦弦切切,闻之清淩澄澈,空寂荒凉。

正是新翻琵琶调,凉州曲!

望舒嘲弄的笑意都来不及散去,僵在了唇边。皇后掩袖低笑,对这少女愈发赏识了。

凉州曲曲意荒凉,并不适合宫中演奏。望舒不过是挑了新曲想为难她一番,不想竟是自己失策,便也只得硬着头皮听完这首边域寂曲。

曲终时,上官那颜极为利落地一拂收弦,余音久久不散。

皇后抚掌而笑,“好个乐正,连最新的西域曲子都会,了不起!”

上官那颜怀抱琵琶欠身道:“娘娘谬赞!这曲子其实是师父汇总在曲簿上的,那颜只是听师父吩咐,时常以新曲试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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