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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39)

“陛下不可过急,太子也才过弱冠而已。”

寒筠看着他,表情难测,“怀风,舒儿私闯大明宫,为难仙韶院,你就没有想法?”

俞怀风面容沉静,更无丝毫表情,“太子为陛下着想,搜拿观音,偶尔做事出格,也尚可体谅。”

寒筠却皱了皱眉,“宫内用兵乃大忌,不知是舒儿莽撞,还是其他。”

“陛下多心了。”

“唉,陌儿性子沉稳,较为隐忍内敛,本堪重任,只是可惜他母妃出身寒微。”寒筠话头竟一转。

俞怀风眉头微动,“四殿下确然沉稳,不过,终究非长子,亦非嫡出。”

“朕总觉委屈了陌儿!”寒筠合上奏章,低眸。

“陛下心思不可动摇,否则于社稷不利!”俞怀风适时道。

“既然大司乐也如此说,那朕就不提了!”寒筠从案前起身,坐于龙塌上,“朕欲将善舞许配卓将军,怀风怎样看?”

“十三殿下金枝玉叶,配靖北大将军,可显陛下隆恩,甚好。”俞怀风淡然道。

寒筠微微一笑,看着他,“可是十三不大乐意。”

“哦?”他抬眉。

“怀风啊,朕好奇你为何不婚娶?”寒筠含笑看他。

“臣习惯了。”他从容应对。

“什么习惯不可改呢?人伦天常,你不娶妻可不对!”

俞怀风沉默一阵,方道:“若不清心寡欲,难抵乐律至境。”

寒筠瞧他良久,目光似羡慕似不解,“人真能做到清心寡欲?”

“静心无旁思即可。”他不假思索,却蓦地发觉手心的花瓣竟还在。

“既然你已抵达乐律至境,何苦还要束缚自己?”寒筠关切道。

“抵达至境,谈何容易!臣究其一生,恐怕也难达想要的高度。”他喟叹。

“是怀风对自己要求太高!”寒筠竟似要开解他,殷殷道:“这天下的乐师,还有谁可与你媲美么?你已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却还要一生惟曲,琴伴终老,何苦?”

“这是臣选择的道路。”他还是不为所动。

“你不觉得寂寞么?”寒筠不气馁。

“人生本就寂寞。”俞怀风抬眼看他,淡淡一笑,“陛下究竟要说什么?”

寒筠眼角带笑,喝了口茶,缓缓开口:“怀风,善舞对你如何,是你不察,还是故意不视?”

“臣……身微!”

寒筠不理他的辩词,自顾自道:“十三总与你闹别扭,倒不是真要与你过不去,小女儿家闹脾气,那是心里在乎。太子围攻仙韶院,她急急来向我求圣旨,为你开脱。怀风……”

“陛下!”他打断,“不必试图劝说微臣,臣无意婚娶,陛下不必费心!”

寒筠看他许久,面容困惑,“你真是固执!可怜了我那舞儿!怀风啊,这世间当真无人可配得上你?”

俞怀风默然不答。

为缓解尴尬的气氛,寒筠邀他喝茶,再将话题引向别处,“听说,你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沈大人的公子给遣出了仙韶院?”

“沈公子不遵仙韶院法纪,乱学园风气,臣依律办事。”他说来毫不留情。

寒筠无奈摇头,苦笑,“怀风啊,你私收中书令的千金为徒,不还人家女儿,得罪我大宸宰相!不仅如此,还驱逐平章事的公子,又得罪同中书门下宰相!你——是打算把一众宰相都得罪才罢休?”

“陛下若要如此说,臣也无话。”他毫不在意。

“可不是朕这么说。”寒筠一手指他,颇感无可奈何,“满朝都道仙韶院大司乐霸道蛮横,目无庙堂,藐视宦海!”

俞怀风一面听,一面品茶,眉目清朗,容颜不惊。寒筠对之无奈,遂甩甩袖子,“罢了罢了!你若有空,可来翻翻朕的奏折,看每日有多少对你不满的折子呈上来!”

“若陛下觉臣不足以胜任仙韶院掌院一职,臣愿随陛下发落。”

寒筠走到他面前,凝视于他,“怀风,你有些太过恃才傲物了!”

他浅浅抬眸,眼波却一望不见底。

寒筠有时真不愿与他对视,他眼里深海处,是恐怕任何人都目测不到的地方。作为帝王,他对这样的臣子有欣赏,也有排斥。

寒筠离开数步,俯身掩袖咳嗽。

“陛下身体如何?”

“观音他……还在大明宫么?”寒筠垂下袖口,金丝龙须锦绣延伸的袖口上赫然一块红迹。

俞怀风瞧见那里,目光忽地一动,“陛下你——”

“朕问你话!”他一道电目投来,龙颜甚威。

“他来去自由,臣并不知晓。”道的是实话。

※ ※ ※

上官那颜在漫天的花香中醒来,背靠着海棠花树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袍衣滑了下去。

“咦?”她低头拿起衣服一看,“师父的衣服?”

眼睛一转,又看见丝毯上多出的物件。一支崭新的紫竹箫压在一张白绢上。她拿起竹箫,又将白绢拿到跟前细看。

——《风颜谱》。

立即来了兴致,忙拿眼睛扫过。

原是将以前的旧谱又作了些修补,将从前的两章延至三章,这第三章完全是俞怀风根据她的风格拓展而来。

上官那颜迫不及待拿起竹箫对照曲谱吹奏。漫天的花瓣都随着绵长悠远的曲调飘舞跌宕。

她自创的曲子意象只囿于自己的情绪,而经过俞怀风妙笔修改后,意蕴深邃,曲境高远,曲调婉转,复沓曼妙,三章三换,一叠三叹。

吹奏完后,她拿起绢谱,双目湛然。

师父之才,那颜何时可学得三成呢?

※ ※ ※

“那颜小姐,四殿下看你来了。”白夜在院门口禀报。

“让他进来吧。”上官那颜将白绢纳入怀里,手里把玩着竹箫。

望陌一脚跨入庭院,入目是花枝繁茂的海棠,少女与落花,瞬间恍如入了梦境,呆立在当地。

上官那颜将竹箫敲在手心,淡淡抬眸,“四殿下何事?”

望陌眨了眨眼,走到落花中,撩衣坐到丝毯上,笑看着她,“阿颜真会享受,选了这么个好地方!”

“享受?”她皱皱鼻子,昨晚还背了一宿的书呢。眼光一转,见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便拿起紫竹箫戳了戳他胳膊,不满道:“四殿下应该也背背礼记。”

“阿颜!”望陌却挪身到她跟前,与她膝盖碰着膝盖,一手撑在丝毯上,一手抬起接住飘飘扬扬的落花,目光从花瓣中落回她脸上,“海棠虽艳,也不及你一分!”

上官那颜望着他的眸子,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别过头,“四殿下真不会说话,我年纪还小,谈什么艳不艳的!”

望陌瞧着她脸上的一抹胭脂色,情不自禁又凑近了些,“我发现你近来真是愈发艳丽了,十六已经不小了,你要还是把自己当孩子,可就辜负了这样的韶华!”

这样的话语,她听来有些惶恐也有些萌动,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忽然腰上一紧,竟是望陌将她搂住,两人之间已没有了距离。上官那颜连忙躲开,望陌的臂力却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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