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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17)

她提着的心落回原处,抬手推开了门,一脚跨进去。

“大司乐,我背完了……”她目光在屋里寻找,直直撞到一人,竟是望陌!他站在屋子中央,不深不浅地看着她笑。上官那颜愣了一瞬,目光又继续寻找,这才看到屏风后坐着的俞怀风,另有个女子的身影在旁,正给他束发。

“背来听听。”他在屏风后道。

上官那颜瞟了一眼望陌,便打算无视他的存在,背起了书,“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望陌瞧她一副正经的模样,不由失笑。

上官那颜扭头横了他一眼,又继续背书,“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现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望陌从袖中取出折扇打开,将自己半个脸掩去,显然是在暗中嘲笑她。上官那颜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果然见他眼里全是肆无忌惮的欢愉。

她一咬牙,不睬他,接着背书,“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她语声有度,抑扬顿挫,缓缓背来,大有酸儒夫子之相。望陌险些笑出声来,遂赶紧一手捂住了嘴。

上官那颜忍无可忍,低声骂了句:“无耻!”

屏风后,为俞怀风梳发的女子突然扑哧笑了一声。上官那颜脸一红,赶紧压下了怒气,继续背书。然而,愤怒之下却忘了下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她急得脸更红,明明背过四五遍了,怎会忘记呢!

望陌收了笑,一手指着自己,唇语“君子”,再将扇子指向她,唇语“小人”。上官那颜正要发火,突然醒悟,忙接着背道:“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接下来,她顺畅地将一卷书悉数背完,望陌再未打岔。

俞怀风从屏风后走出,他身边的女子也跟着走了出来。上官那颜一看,竟是绿萝,那个趁她病中,来套她话的人。绿萝垂着目光,依然如当初照顾她一般的娴静寡言。上官那颜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殊无好感地转过了头。然而念及那时缠绵病榻,只有她在身边悉心照顾,她也的确依赖了她一段时间,便又将心里的怨意打散了几分。

她正种种心思混杂,俞怀风这时道:“这次勉强过关,下次背书不可心猿意马。”

“是!”她低头时,一道犀利的目光向望陌扫去。望陌只作不见。

“下去吧。”俞怀风淡淡瞧着她,“以后再不用心,可不止背一本《中庸》这么简单。”

“弟子记住了!”她垂着脑袋,心里暗想,这话分明是恐吓她不可轻易得罪他。一时失言就换得一夜不眠地背书,若以后不小心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他,她该会落得怎样田地呢?“大司乐,弟子可否告假回一趟家?”

俞怀风一沉思,“务必在明日巳时初刻赶回!”

上官那颜答应了一声,急匆匆转身去了。

俞怀风目送她走后,望陌上前道:“大司乐,皇兄命弟子邀请大司乐,十日后出席皇兄生辰宴会!”

“既是太子殿下相邀,敢不从命!”他客气地应了下来。

望陌道了谢,又吞吞吐吐道:“大司乐,弟子……可否告假一天?”

俞怀风看他一眼,“你向盛夫子告假便可。”

上官那颜稍作收拾,取了出宫令牌,便心急火燎地出了仙韶院。离家这么久,不知欣儿怎样了,应付爹爹那边是否顺利。

大明宫里,忽然起了一声马的嘶鸣,一阵踢踏声从身后赶来。一匹大宛马旋风般到了她跟前,马上那人笑了一声,向她伸出手来,“等你走回家,天都黑了,恁般好去处都来不及玩了!”

她闻声抬头。

第14章 袖断章台

大明宫里居然可以任由他纵马!上官那颜惊愕不已。

望陌居高临下看着她,笑道:“本王要出宫一趟,可以顺便捎上你。上不上马?”

上官那颜略一思索,拉住了他伸来的手,踩上了马镫,越身而上,侧坐到了望陌身前。望陌牵紧了马缰,一扬鞭,大宛马扬蹄飞奔。一骑便向宫外驶去。

宫城守卫见皇宫之内有人纵马,欲要拦阻。望陌轩眉一扬,喝道:“谁敢拦本王的驾!”

守卫一见是四皇子,错愕之际,大宛马已奔出了宫门。

朱雀大街之宽广,可由骏马肆意奔驰。上官那颜在马上兴奋了一阵,对望陌的嫌隙被呼啸的疾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时辰尚早,要不要先游逛长安?”望陌在她耳边笑问。

上官那颜瞳孔一亮,“殿下不是出宫有事么?”

“逛长安难道不是要事么?”他吐出的气息吹到她耳根,痒痒的。

“长安我都逛了无数遍了,不知你要走什么路线?”上官那颜心内跃跃欲试,却还是先稳了心神试他一试。

“东西市?”他提议。

“没甚新意!”

“平康坊?”望陌故意调笑道。平康坊是长安风流之所。

“无甚稀奇!”

“口气倒不小,你都去过?”望陌奇道。

“四殿下,我在长安长大,什么地方没去过!”她颇为得意。

“上官大人的千金如此不同凡响啊!”望陌一面虚赞,一面起了促狭的心思,“我就不信好玩的地方你都知道!”

“我对长安比对上官府还要熟悉,四殿下。”她语气颇有不屑。

“哦,是么?”望陌一转马头,大笑道:“本王让你见识见识真正好玩的地方!保证你从不知晓!”

长安城东鳞次栉比的勾栏瓦舍深处,道路曲折,迂回婉转,人迹渐稀。被望陌强迫化了男妆的上官那颜在马上不时打盹,不信望陌能挖掘个新鲜的去处。不知在这深巷中行了多久,她一觉醒来,依稀听见几声丝竹,侧耳细听,竟有几分雅致。

望陌在一处烟柳环绕的硕大楼阁前停了马,大宛马鼻息喷在柳枝下,立即有一少年从楼阁底层的偏房里迎了出来,帮着牵马。望陌翻身下马后,上官那颜也跳了下来,抬头看了眼高悬的牌额——醉仙楼。她心内诧异,不知是何地,跟着望陌穿花拂柳,登上楼阁。

木楼咯吱作响,楼内的丝竹之音灌入耳中,上官那颜满心好奇。望陌推开了大门,清郁酒香扑面而来,上官那颜蓦地睁开了惺忪的眼,楼内三三两两少年相聚对饮,神态或狎昵或清冷,或娇憨或沉敛,精致镂刻的楼阁内,一幅春意盎然的曼妙画卷铺展在眼前。

上官那颜呆立在朱门绣帘外,望陌得意笑道:“如何?京城绝域地,烟柳章台楼。可曾听闻?”

她认输,摇了摇头。

当下,望陌便迈步入内,看她还在犹豫,便激道:“不敢玩了?”

她眸子一亮,瞥他一眼,大无畏地走进了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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