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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风颜录(103)

宫灯熄灭,最后一闪的亮光照过书页,几个工整的字迹亮了一亮,便没入暗夜中,随她一起沉睡。

——《古今乐律通鉴》。

第71章 尘锁旧痕

半年来,大明宫少有王室踏足,几乎空置,太液池的荷花如姽,廖静地盛开,朝朝暮暮,三岛上的亭台迎朝辉送晚霞,流光过彼岸,一切都是悄然。

这日,望陌与上官那颜一同入了大明宫,满池的荷花在夏风中摇曳。半年来首度迈出东宫,对上官那颜来说,这太液池犹为新鲜,脚步轻快的她当先跑上了水上亭廊,满脸惊艳地打量四周。

望陌命百名侍从原地止步,随后他也踏上了亭廊,追随上官那颜的步伐。二人一前一后,围着池上三岛转了个遍。在弥漫着荷香的水域,二人言笑晏晏,或携手而行,或前后相随。

走累了后,上官那颜手扶廊柱,低眉欣赏廊外池水中的一株荷花。望陌走过来,探身去采。上官那颜扯住了他,笑道:“采荷当采水中央。”

望陌收回手,疑惑道:“为何?”

上官那颜抬手指向前方最中央的地方,一脸憧憬,“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望陌命人送来小舟,和上官那颜一同登船,他则首度尝试划桨,小心翼翼划动舟楫,一点点前行。穿行在荷花丛中,衣袖都沾染了水滴,也惹来一身的荷香。

上官那颜兴奋异常,趴在舟沿,拨动池水,摩挲荷的花叶。望陌挥动长桨,忙道:“阿颜坐到中间去,小心翻到水里!”

见舟身微微倾斜,上官那颜遗憾地挪到中央,捧着脑袋凝望前方。许久,小舟才划到太液池的中央,顿时便被荷花丛阻了去路。

这处的荷花盛放得最为壮观,上官那颜目不暇接,恨不能踏波采荷。

“果然水中央的最美!”望陌立在舟头,举目四顾,由衷赞道。

“我说的没错吧?”上官那颜笑得眼如弯月。

望陌看了阵荷花,忽然将视线落到上官那颜身上,“阿颜是从何处得知的这种说法?我竟是头回听说。”

上官那颜侧着脑袋想了想,茫然摇头。

“兴许是无意中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吧。”望陌为她作了解释,挽起袖子,就近摘了朵硕大的荷花,从舟头走向上官那颜,准备将荷花送到她手中。

却见她眺望着前方的荷花丛,目光痴惘,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

“阿颜?”望陌将荷花递到她面前,目光锁住她双眸。

上官那颜目光落到望陌手中娇艳的荷花上,接了过来,嗅了嗅。忽然,眼泪吧嗒了几滴到荷花瓣上,又迅速拿袖子抹了眼泪,这才冲望陌笑了笑,“多谢!”

望陌未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抬手擦去她眼角未抹去的水渍,凝声问:“怎么了?”

“没事。”上官那颜偏过目光。

“为什么哭呢?”望陌追问。

上官那颜沉默了片刻,视线凝在手里的荷蕊上,“就是忽然觉得难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罢,她忙抬头看望陌,“殿下不高兴么?”

“没有。”望陌笑了笑,手指从她脸上划过,“难过的时候都可以跟我说。”

上官那颜点点头。

二人乘舟沿原路返回,侍从们护送太子和太子妃离开,临去时,上官那颜忽然转身,回望太液池。

池上只有夏荷,清风,白云的投影。

这满满的夏景,却望得她心底空荡荡的。

自赏荷归来后,上官那颜心绪一直不佳,望陌只得将子夜请来。

依旧是隔着帘子,子夜弹曲为太子妃解闷。

上官那颜侧卧贵妃榻上,单手撑着头,怏怏听曲,待一曲尽后,她道:“大司乐,上回你给我的《古今乐律通鉴》只有一卷,较为深涩,大司乐可以给我讲讲么?”

子夜收了琴音,唇角含笑,“太子妃哪里不懂?”

“古时乐师讲的是师法自然,为何通鉴中却说要师法人心?”

“这里么……”子夜哈哈一笑,“自然即是人心,人心即是顺从自然,这是一解。师法自然是根本,师法人心却是目的,这是二解。”

上官那颜从榻上起身,疑惑道:“竟有两种说法么?”

“此两种说法是子夜的解读,未必便是著作者的本意,太子妃也可自己辨析。”

上官那颜站到了地上,“著作者……不是子夜大司乐么?”

帘子后再传来子夜不羁的笑声,“不是我。”

上官那颜还要再问,子夜已收琴起身。

“子夜……”她追出几步。

子夜袍袖抱琴,侧身对追来的上官那颜浅浅一笑,“太子妃若要钻习乐律,通读《古今乐律通鉴》是最好的方法。”

走出几步后,子夜再一笑,语声妖娆,“六卷本藏于仙韶院,一般人难以借阅。”

宫女们纷纷在这乐师的笑声中红了脸颊,唯有上官那颜痴痴立在原地。

混进大明宫,上官那颜用的是从望陌身上偷来的玉牌。大明宫并无多少宫人,大门处却戒备较严,不许闲人出入。她曾暗示过望陌,自己想再去大明宫逛逛,望陌却是不许了。为了省事,她索性某次与望陌胡闹时,偷来玉牌。

宫人引路,她才到了仙韶院。这一路,她奇怪的是自己并无多少陌生。

仙韶院如今由盛熹负责,见到上官那颜时,他较为震惊,也较为难,“太子妃,这里怕是不适合您涉足。”

上官那颜看了眼他,便径自逛了开来,从前门到后院,最后在一排排的紫竹外止步。

盛熹跟在她身后,忙道:“这里已荒废多时,太子妃还是往前殿用茶吧?”

上官那颜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紫竹掩映,荒草没膝,青苔爬过石阶。

“太子妃!”盛熹极力劝阻,“进去不得!”

“这是什么地方?”上官那颜环视四周的荒草,心里莫名地哀戚。

“……”盛熹不语。

上官那颜转身看他,“为何进去不得?”

“蛛尘太多,难以涉足。”盛熹艰涩道。

上官那颜踩过荒草,穿过月洞门、院落,推开了廊庑下最大的一间卧房。飞尘铺面,她拿袖子遮挡。待飞灰落定,定睛一看,内里桌椅床榻摆设简单,除了铺满的灰尘,一切都极为整饬。

跨过门槛,提着裙摆迈步入内,上官那颜在屋内缓缓转了个身,视线扫视了一圈。

“太子妃……”盛熹在门口踌躇。

“你先出去,我一会叫你。”上官那颜继续往卧室里间走去,一眼瞧见六扇青石竹枝屏风,绕过屏风是床榻。

她伸手拂过屏风,手心全是灰尘,目光一转,瞧见地上散落着几颗珠子,蹲身捡起来一看,她容色一震。忙寻到桌上的铜镜,擦去灰尘,对着铜镜看自己项间的檀珠与捡来的珠子。

一模一样。

她愕然地瞧着手心的珠子,再摸着颈上的珠子,莫非她与这间屋子有什么关联?

走到榻边,不顾上面的灰尘,她坐了上去,将捡起的珠子都收入袖囊中,手指摸过床榻、玉枕,心中莫名哀痛。两手撑在榻上,眼泪竟垂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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