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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46)

齐大夫道:“这种噬心蛊出自苗疆,极为恶毒,解药必也产自苗疆,其配方乃是秘制,只有种蛊者本人知晓。遑论我等,即便是百医盟主宁吴越和晋原唐慎微,只怕也是束手无策!而且……那姑娘的时日也不多了,就算研制解药也已来不及了。”

步虚词心下一分分凉透,这塞上的齐大夫医术绝不在中原宁吴越之下,他都说出这等话来!而此时去苗疆或是向幽灵宫寻要解药都是……来不及了……

当日九华上,幽灵宫主说,将活不出一个月。而他与她赶路便花去了半个月,剩下的时日当真是不多了!因他的轻视和自信,毅然不向幽灵宫妥协!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打算,以她做筹码,与冷月庄抗衡,最终目的——还是百医盟!

他十几年的计划,岂能放弃!

也许,当日九华上他便做过牺牲的打算,牺牲她的生命……

舍弃一个不相关人的生命,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一路,他渐渐动摇。终于,他不愿舍弃。

不愿!

那个生命,他想挽留!

逝者如风枉追怀

步虚词手心攥出了汗水,眼神迷离。

齐大夫与其他四位大夫交换了眼神,最后迟疑着,犹豫道:“楼主,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待步虚词听懂了这句话,神识回归,瞬时拽住了这位医者,目光炯炯,急切道:“齐大夫,你说!”

“这个……”齐大夫还是迟疑,“我们从古书上看到的一个法子,或可一试。”

“什么?”

“这个、只能靠楼主了。”

“嗯?”

“若楼主与那姑娘成了夫妻,或可一试!”

步虚词懵在当地,哑然失笑,“齐大夫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

“咳……”齐大夫咳嗽一声道:“没有说笑。”

这时,阿织凑上前来,奇道:“为什么成了夫妻就可以?”

齐大夫看了眼阿织,对步虚词道:“阿织姑娘可否回避一下?”

阿织不满,撇嘴道:“干嘛要我回避?我偏不走!”

见齐大夫坚持,步虚词便支走了阿织,还是想不明白,疑惑的瞧着这位首席大夫。

齐大夫道:“古书记载,借用佛教密宗的双修之法或可……”

半晌,步虚词尴尬的咳嗽一声,“再无其它办法?”

“这是唯一可一试的法子!”

室内陷入了沉默。这时,门外偷听的阿织忍不住了,跳了进来,大声道:“什么密宗?什么双修?”

步虚词默然片刻,终将目光从齐大夫身上移开,“再想其他办法。”说完,他转身便迈出了药室。

阿织大奇,瞪圆了眼睛问数位大夫,“为什么有法子他不试?”

无人理她。

众大夫皆黯然摇头。挽救何其之难!

阑珊从昏睡中醒来,阿织忙嘘寒问暖,悉心照料。阑珊便在栖风楼住下,与药室隔得近,万一出什么情况也好立时召来大夫。阿织也早被叮嘱不可多话,因此虽满脑的疑问也不敢多问。与阑珊片刻不离,阿织渐渐亲近这个南来的女子,对她的遭遇深感同情,不免暗中责怪楼主的专断和无情。阑珊远离故土,身边照料自己的小姑娘一片天真烂漫,渐生了喜爱,不似与渡云楼中其他人的反感与敌意。

阑珊躺在榻上养神,忽闻笛声寂寥,一声声,从外间传来。阿织张口便唱和了起来,“对潇潇暮雨洒江天……”曲调凄婉,阿织阅历尚浅,还未曾体味其中的意蕴,只是习惯的唱起,曲词从她嘴里吐出,那空寂的意境与她天真的神情全然不相符。

从榻前来到窗边,阑珊倚在窗口,抬眼望去,可见荷池,那汉白玉上是一身雪白的人影,持笛唇上,白袖飘动,身姿虽飘逸,却难掩萧寂。阑珊垂下眼帘,心下怃然。

阿织趴在窗口,看着下面,眼神黯淡,“楼主吹笛常去荷花池,每当这时都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阑珊这时竟生出一丝憾然和感伤,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偏她命途多舛,若是不日殒命塞上,也不得南归吧?心底深处的牵挂,也不得不斩断了吧?生之寂寥,原不过如此!

死生有命,大限一至,终可解脱……

她回到榻上半躺着,手中蓖梳无心的一下下梳理头发,眼眸空茫。

夜幕垂下,凉风起于塞上,透进屋里,竟似能够穿透人的肌肤,凉却人体血液。手脚冰冷,尚未适应这里朝暮的温差,阑珊从榻上起身,了无睡意。索性开了门,夜风急不可耐的闯了进来,她一个寒颤,缩了缩脖子,终不愿进屋,顶着凉风出了屋。

数楼之间的栈道回廊上风声呼呼,夹杂着飞砂,扑打在人脸上,略略生疼。阑珊随意踱着步子穿行在回廊间,风掀的衣袂翻卷,凉意瞬间漫透全身。她这时反倒不怕冷了,生死都已看淡,冷热还有何惧?

夜间各楼间的守卫见到她,也不加阻止,只要她不出渡云楼,行动是不受限制的。

栖风楼,还真是如其名。这座楼里栖的边塞夜风,谁知有多少?下得栖风楼,她仰头观望这连起的三座高楼:揽月、摘星、栖风。最高的是揽月楼,为楼主居所,其次的是摘星楼,为二楼主所属,再次便是栖风楼,为囚禁她之所。三楼成掎角之势,似蟠龙相守。这便是渡云楼的中心。

塞上的夜空下,阑珊心中空旷,信步这天宇下,便如一颗无所归属的游魂,想到此,难免苦涩。不知不觉踱到了数楼的后面,格外安静,连夜风都止于此。这里似乎是渡云楼的后院,不见守卫,只有静悄悄的夜幕无休无止的延伸。阑珊继续深入,唯闻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衣袂带起的丝丝风声。

泼墨般的夜里,只有一处似有荧光摇曳。脚步不禁受其牵引,一步步靠近。原来是深处的一座小屋子,阑珊推门进去,问了数声不见有人回应。朦胧的亮光洒在屋子里,只见帷布低垂,空气都是沉寂的。阑珊穿过一片白幔,进入了一个小内室。

室内一灯如豆,这整个屋子的光亮都是来自这里。油灯前是一座神堂,供有观音画像,堂前有香烛数根,只燃了一小截,似乎是刚刚被点上的。

阑珊只看了一眼,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上前几步细看,这哪里是观音画像?看清了,不是观音,是个女子画像。再一看,顿时大惊,她连退数步几乎跌倒。

这、这竟是她的画像!

她的画像为什么会被供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环顾四周,她心中一凉。这是个灵堂!一股莫名的恐惧攥住她的心,是在做梦么?她掐自己手背,一阵真实的痛楚。不是梦……不是梦!眼中注满惶恐,她再看了一眼那灵堂,画像旁有一副文联。借着油灯的光芒,依稀辨得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画中女子的眼神似乎是正在凝视着她,阑珊差点就要抑制不住喉中的惊叫,她一步步后退,猛地撞上了什么。阑珊意志彻底崩溃,只想逃离,她惊惧万分,脚步踉跄地冲出了这座诡秘的灵堂。甩脱了这座屋子,她还在奔跑,这无尽的夜里似乎到处都是那双眼睛,哀伤而不舍,凝视着她深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