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塞上闻笛(43)

南国之风吹散了,朔北之风猎猎而来。空气里,沙粒替换了水珠,豪迈驱赶了婉约。

云带银铃所指,便是秦州!

天水。渡云楼。一座楼高百尺的城池。

“二楼主,步楼主回来了!”侍女禀道。

“哦,知道了。”她淡然应了一句,拉紧的弓弦保持着片刻前的姿势。渡云楼摘星楼的最高层,一处宽阔的窗台,她拉弓引弦,对准了高空的飞鸟。塞北的鸟儿已是不俗,能飞上这个高度的更是稀有,足值她屏气瞄准。

“嗖!”羽箭流星般射出,直取目标。

“嘎——”飞鸟一声惨呼,坠了下去。

“中了,中了,二楼主又中了!”近旁侍女拍着手叫着。

一身红装的女子一手持弓一手解散了紧束的头发,如瀑青丝披上肩头,被高楼天风吹得贴上古铜色的脸颊。发丝被吹开后,额上一颗小星便现于人眼中,散发金光的星与鼻脊连成一线。金光与古铜色的肌肤相映生辉,别是一种魅惑。

“二楼主,听说楼主带回了个姑娘。”侍女突然想起。

“哦,知道了。”她抛了弓箭,在近侍捧着的银盆里洗了手,指向高楼外道:“把我射的鸟找回来。”

单凌波走进白楼大厅,就见步虚词在同许辽问话,二人之间的桌上堆满了书册账簿。

“楼主回来了!”单凌波缓缓走近。

许辽一见她,便站了起来,问候道:“二楼主来了?”

单凌波在许辽方才坐过的椅上坐下,抽过桌上一份簿子,一翻阅,顿时浅笑,“楼主亲自过目,不放心我做事么?”

步虚词抬头扫视她一眼,继续看着手里,“怎么,我还不能看看?”

“看吧,够你几日不合眼的看了。”单凌波扔掉了翻看的账簿明细,往椅中一躺,对站立的许辽甩了甩手,“你下去吧!”

“楼主,二楼主,许辽告退了!”这位楼主助手谦恭的退出了这座议事白楼。

步虚词重新拿起桌上的谍报,仔细的翻看。单凌波摇着木椅,指节有节奏的叩着扶手,一副悠闲的样子。

“塞上十寨便有六寨易主,你每天都这样悠闲吧?”步虚词看着谍报,面色渐冷。

单凌波端起一杯茶,吹着茶叶,抿了一口,“你看看我折损了多少人手。”她从牒案中翻出一本甩给步虚词。

“人死的越多越能显示你的作为么?”步虚词随手一翻,甩到了一边。

“步楼主可知策划易主的幕后是谁?冷月庄!冷月庄的势力都伸到塞上了。虽说冷月庄的野心一向很大,塞上迟早是他们盘算的对象。可是,这一个月不到,他们的爪牙就蔓延到十寨了。动作未免太快了吧?步楼主,你一趟中原之行,究竟做了多少得罪他们的事?”她亦冷起脸看他。

“我做了什么,还得向你汇报?”步虚词霍然起身,桌上案牍被他袖风扫落一地。

“步楼主自然是爱做什么做什么,我一个下人哪里敢过问!”单凌波喝了口茶水,一抛茶杯,“啪”的碎裂声乍响,瓷杯碎片与茶叶茶水铺了一地。她从躺椅中起身,整了整衣裙,从容走向厅门,随口道:“塞上十寨全部沦陷还不是早晚的事,楼主只要动一动手指头,快得很!”

她拉开大门,几个人影差点倒下,幸而动作快,没有向厅内倾倒。单凌波横了眼门外,抬脚走了。

几个侍从吓了一跳,忙低头恭送二楼主。

待单凌波走得远了,一个绿衣少女吐了吐舌头,悄声对身边的人道:“这才刚回来呢,就又吵了!”

“我们去里面收拾一下吧?”

绿衣少女阿织伸手挡住了,圆圆的脸摇了摇,“不怕被楼主当出气筒呢?等会再进!”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厅内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侍从们屏住气,一个都不敢进。

过得一会儿,里面安静了。“阿织,进来!”

唤作阿织的少女应了一声,推门而入。一入厅,就被地上的狼藉给吓住了,这二楼主气楼主的功力看来是大进了。她站在凌乱的纸堆中不知该怎样迈步。

步虚词理了理衣襟,挽起袖子,端起一杯凉茶一口饮尽,随后整个人坐倒入椅中,长吁了口气后道:“整理一下。”

阿织看着地上不由皱眉,蹲下身一份一份的收拾。

将地上的纸堆归类收拾到桌上后,阿织快直不起腰了,坐在地上稍作歇息。她看向躺椅里的人,他该不会就这样睡着了吧?

“楼主?”她试探地喊了声。

椅中的人没有动,但听觉显然相当灵敏,“这几日把药室打扫一下,楼中的大夫们都召回来,药材医书都备齐。”

“楼主病又犯了?”阿织不由跳起来,跑到步虚词身边,脸色焦急,“我就说嘛,不要老是跟二楼主斗嘴!”

“不吵会被气死,吵了也早晚会被气死。”他有气无力的。

“楼主赶紧去栖风楼吧,我这就去唤大夫!”阿织眼泪都快流下来。

“你再吵,我就真的要死了。”步虚词眼睛都懒得睁开。

阿织睁大着眼看他,不大明白。

“笨姑娘啊,楼主我要睡觉了,累死了!”他勉强抬了一下眼皮子。

“二楼主,煮好了!要和楼主一起吃么?”

私厨捧出了一盘香喷喷的鲜肉,正是日间单凌波射下的鸟儿。

“跟他一起吃?只怕他会把我的美味连同盘子都摔到地上。”单凌波急不可耐的夺过厨子手上的佳肴,目似饕餮,“再说,我岂会同他分食?”她端着盘子转身就走,“我去摘星楼用晚餐,再给我送壶竹叶青上来!”

日间与步虚词的不快都因这盘肉而随风消散,吃着自己亲手射下的鸟肉实在是人生的一大满足!她捧着盘子愉悦的走在楼与楼之间的回廊上,晚风吹得肉香直往鼻子里钻。额上的小星映着夜空的星光闪闪发光,几乎可以照亮一方黑暗。

她含着笑,看了看前面的路,不远处有红光在移动。

咦?那是什么?

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的她,一时好奇,往那红光走进。

渐渐近了,是一片红色!

原来是一身红衣的人。

看那姿态,是个女子。

单凌波在脑里一阵搜索,那身姿并不是渡云楼里所熟悉的,但是也并不陌生。顿时,她被自己这种矛盾的想法弄得有些迷惑。脚步不由继续移近。

塞上的晚风吹在回廊间,呼呼地响,似乎有人在摇动楼柱。回廊上的祥云镂刻在星光下就似流动的行云,看得单凌波有些眼花。一个一个廊柱从视野中闪避开去,那个身姿近了。

鲜红的衣裙在夜风中流动,似舞似飞,体态轻盈,连脚步声都不闻。发髻被吹散,长发在风中纠缠。面孔雪白,眉眼绝美。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红衣转身,殷红的裙裾展成一大片红莲,黑发溪水般舞动在胸前。如繁星沉睡的眸子望了过来。

那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