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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29)

放下茶碗后,阑珊抬头打算付钱。——钱是雪霁归来后她在马背革囊里发现的,同时还有食物干粮和清水,一路走来,干粮还有,水壶却已空了。

茶寮老板此时正一脸诧异的望向远处江面。阑珊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见江面,也顿生了讶然之意。宽阔的江面上,不疾不徐的行着一艘数层的精美坚固的大船,气势不小。船上可见的有十几人,或在船首,或在船尾,或倚船舷,或登楼阁,各司其职,人数不多也不少。这样的地方,或许不大容易见这般的大舫吧!

大船停岸后,十数人训练严整的各就其位,丝毫不乱。其中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带领着另外几个劲装的人下了船后,笔直朝茶肆走来。为首的男子在离茶棚五丈开外处止步,后面紧跟的人众亦停了脚步。为首之人对着茶寮遥道:“里面的可是沉香阁主?”

阑珊吃了一惊,起身应道:“正是!不知诸位是……”

“我等受朱雀部崔统领之命来此迎接阁主,请阁主移尊!”

听到是奉了崔铉之命的,阑珊更惊,崔铉以下犯上,挑起叛乱,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谢斯寒与自己知晓此事,所以不知道此番是何征兆,若跟他们去,到底是吉是凶?崔铉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到了这里的?他究竟做的是何打算?

阑珊尚犹豫不定,那人又道:“请阁主上船!崔统领正恭候阁主大驾!”

既然崔铉知道自己来了这里,又如此兴师动众的来请她,想必是步步缜密,计划周详。何况,这里已到了朱雀部的地盘,如今的朱雀部在崔铉手上,让人摸不清楚情况。阑珊自忖已是没有退路,看来崔铉是必须得见了!但愿他并不清楚他的罪恶行为早已被自己所目睹,这样她或许还能有一方周转的空间。

阑珊离了座位,来到茶铺老板面前,问道:“老伯,茶水多少钱?”

那老头怪异的目光看着她,木然道:“两文。”

阑珊打开钱囊,摸了两文钱,又迟疑着放了回去,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到老头手上。而后她牵了马,随那些人上了船。大舫上稳若平地,极为舒适。阑珊被请到三层阁楼,那里早已备下糕点茶水,看去都极为名贵。座椅上铺着竹席,门窗都大开,向外看去,江上江边风景都在眼底,旷景怡人。不时有江风吹进,格外凉爽湿润。造这艘大船的人可真是会享受!既然有此因缘际会,不如就好好利用一回!看够风景后,阑珊坐回凉椅,思索着如何应付崔铉。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船已泊岸,舷窗外暮霭沉沉,四周一片安静,似乎船上已没有多少人。阑珊顿时警觉,暗怪自己过于大意,在敌船上居然还能睡着。她倒不去想是自己连日的赶路过于劳顿,并且江船上夏风凉爽怡人,此情此景,困顿之人格外容易入睡。

阑珊戒备的走下楼阁,一直到甲板上,都不见人影。阑珊正狐疑,突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阁主醒了!”赫然是那劲装首领。

“这是哪儿?为什么不见其他人?”阑珊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那人道:“崔统领得知阁主在小憩,便吩咐我等撤离画舫,不要扰了阁主休息。船已靠岸,上岸后不远便是朱雀部总坛!既然阁主醒了,就请随我上岸!”

下了船,阑珊仍有些犹豫。前途是安是险?崔铉的邀请是何种目的?

然而,既然乘了船,上了岸,怕是再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晚风吹在脸上,阑珊愈加清醒,同时,这长江的夜风也激起了她几分豪情。好歹她也是堂堂沉香阁主,只身犯险还要退缩不成?习武十来年,她功夫本就不弱,近些年又得谢斯寒指点剑法,这次入江湖,又有宝剑防身,她实在是没有道理畏惧。

由着那人带路,阑珊从容相随。

行了里许路,阑珊与那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那人暗自心服,他故意变换速度,不经意间时快时慢,以此试探阑珊。而阑珊也于不经意间调整步伐,要快则快,要慢则慢,并且二人间的距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那人终于知道,阑珊的轻功绝不在他之下,便慢慢稳下速度,不疾不徐,引她前行。

渐渐,阑珊感觉附近的气氛与江边迥然,凭着直觉,她几乎能确定已经到了朱雀部总坛,一种森严肃穆的气势扑面而来。她不禁开始警觉,然而在这样的气氛包围中,她也不可太过戒备,否则会被暗中的势力察觉,也许会直接引发危险。

阑珊跟着那人绕过迷宫般的路径,眼前豁然明亮。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上正燃着熊熊圣火,圣火的北边立着一只硕大的青铜雀,昂首挺立,面向正南,张着巨喙,圣火便是从那几丈高的铜雀喉中吐出,如金乌降世,耀亮夜空。

圣火台下,立着一人,一袭红袍,金带缚腰,凌然静立。南方属火,朱雀属火,红袍属火,然而那人在圣火焰下却透着黑夜的阴寒,似与这烈火极不相容,然而,同时,似乎他眸中的黑夜已然压制住朱雀圣火,金乌为黑暗所包围控制。场中的异样气氛,全是因他的存在而贯注天地!

见到阑珊,崔铉从台下徐步走来,开口道:“朱雀部副统领崔铉接迎沉香阁主!”

“不敢当!”阑珊走上几步,“有劳崔副统领久候!”

崔铉又道:“朱雀分舵得迎阁主,实万幸之至!有请阁主入坛,崔铉为阁主接风!”

说罢,他一挥袍袖,朱雀高台上号角响起,一声接一声,低沉悠远,响彻夜空。紧接着,一面朱旗在台上展开,上绣朱雀金乌,夜风下猎猎作响。朱旗招展下,不知何时,圣火台上列满了人众,齐声高呼:“恭迎沉香阁主!”声势浩大,喊声震天。

阑珊实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阵势,忍不住看了看崔铉。崔铉做了个请势,示意阑珊往高台后去。阑珊顺他所指,走到高台后,从正北方走上高台,面见了众人。崔铉紧随其后,亦步上了圣台。

圣火映的阑珊衣裙更鲜,在火焰下,她更能与朱色融为一体。而崔铉则避开了烈焰,立在铜雀阴影下。

盛大而繁缛的见面仪式完成后已是寅时,天空不再完全是黑暗,而圣火依旧燃烧。步下圣台后,阑珊已疲倦之极。在崔铉的带领下,她总算进入了朱雀部内部。穿过大理石楼门后,她被带进一间整洁素雅的卧房。

“阁主请休息,崔铉就不打扰了!”

崔铉站在门外,话毕,便行离去。

阑珊也不再多问,疲劳的一句话也不愿说。房中的卧床便是她所有神识期待的地方。和衣睡下,这个世界便被她关闭在眼帘之外。

直睡到正午,夏日阳光泄了满窗,阑珊在阳光下醒来,坐起后,顿感一阵晕眩。她拍了拍额头,离床下地。出了卧房,她四处看了看,择了条杨柳路径沿浓荫而行。

虽是夏日,在柳荫下却是十分的凉爽,阑珊边漫步边观看沿途的布置。她自入冷月庄以来,多数时日是在庄内度过。按照冷月庄的惯例,历任沉香阁主毕其一生都不能出冷月庄一步,然而,沉香阁自上任阁主宋青皑失职被撤,空置已久的阁主一职由阑珊接任后,惯例便被打破。整个冷月庄,没人会限制她的自由。随她所好,既可坐镇书斋,也可出入江湖。虽则如此,她以前却是没来过冷月庄在南方的分坛朱雀部,所以此次是首次来此,对一切都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