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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21)

“天暗了,出林吧!”阑珊遐想时,不知过了多久,所以也不知他驻足了多久,直到他开口,她才意识到已经不早了,林中雾气渐浓,露水已经泛起来了。

阑珊理了理鬓发,一片氲湿,傍晚林中湿气不可小觑。迈动步子时,膝盖一阵酸痛,噬骨的痛,她不禁吸了口冷气,弯腰揉着膝盖。

“又犯了?”谢斯寒走了过来,微锁眉头,低下身,按住她的膝盖,“我倒忽视了,让你在这呆这么久!”他广袖垂地,沾染了一地的落叶和露水。

阑珊觉得腿部不再湿冷冷的,不再像是有无数虫子钻入骨髓,而是暖遍全身的舒适,一股一股的温暖气息渡入她膝盖,将疼痛赶得无影无踪。

“好些了!”她呼吸均匀,确实已不再痛了。

谢斯寒松开手,直起身。阑珊帮他弹了弹袖口,见露水污渍还在,便掏出手绢去擦拭。谢斯寒扯回袖子,推回了她的粉色香绢。阑珊还在惋惜他的衣服,突然,脚下腾空,却与他隔的很近。待明白时,才发觉被他抱着。

安安稳稳的走出了树林。

谢斯寒与阑珊回来时,纪怀溪飞奔出屋子,兴奋的叫着:“谢哥哥!唐大夫醒了!”

唐慎微在服下林芷蓝两日两夜不停的思索与忙碌下配制的解药后半个时辰内醒转了,林芷蓝在见到自己的解药发挥作用时,终于免了种种担忧和顾虑,不用担心会被逐出冷月庄了。在紧张了两日后,彻底放松下来,唐慎微醒来时,她却倒下了。于是换过来,虚弱的唐慎微给林芷蓝把起脉来。

谢斯寒见到醒来的唐慎微,免不了一阵客套寒暄。随后,唐慎微便开始给轩儿看诊。

在见到轩儿的一刻,唐慎微明显的吃了一惊,随即他迅速扫视众人,他视线在每个人脸上都作了短暂的停留,一个个看下来后,似乎有了稍稍的放心,然后全面对轩儿进行检查,并详细询问了关于轩儿的饮食情况。

事无巨细,一一了解清楚后,唐慎微闭目思索,隐隐的忧虑现上他的眉梢。待他睁开眼重新注视轩儿时,突然开口道:“为何不早些治疗?”

这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众人头顶,阑珊浑身发软,扶住墙才勉强不倒下去,

“唐先生这话是何意?”谢斯寒盯着唐慎微一字字道。

“若是早三天,或许我还可以挽住他的性命!”唐慎微不无惋惜的看着睁着眼不解众人神色的孩子,缓缓摇头,“如今,恐怕是不行了!”

第一个脸色转白的是阑珊,第二个是林芷蓝,她虽然使唐慎微醒过来了,但却延误了轩儿的治疗,后果与她制不出解药没有多大区别。如果是因为她而使轩儿性命不保,那她就知道了真正的裁决,然而恐怕十个她的命也抵不了一个轩儿吧!

“是什么病?当真一丝机会都没有?”谢斯寒的目光步步紧逼,他要保护的人是决不会放弃的。

唐慎微叹口气,“医书记载,此病病发头七天或可一救,超过七天之限,没有救活的案例。引发此病的病源很多,病体的变种也很多,不同的医书记载的名称也不尽相同,只是病症基本类同。我称之为‘望离魂’,行医之前,我曾花十年时间研究解方。”说到这,他停顿下来,神情颇为沮丧。

“莫非唐神医也无解?”谢斯寒一面牵起在床上颇为不耐的轩儿,抱他下床,一面问道。

“谢先生最好把这孩子隔离起来,尽管你们是习武之人,体质较常人好,但疫病传染之事总是小心为妙!”

“疫病?”谢斯寒似乎想起什么,又盯住唐慎微,再问了一遍,“你是说轩儿染上了疫病?”

莫非是不久前途经那个疫病横生的村落时染上的?

唐慎微点头,“还好你们都没有感染上,最好尽快将这孩子安置好!”

“当真无救?”谢斯寒直视着大夫的眼睛,已近乎逼视了。

他阴沉的目光使这空间顿时狭小逼窄,令人呼吸困难。唐慎微调匀吐息,慢慢挪开似乎被他攥取的视线,脸上现出无能为力的表情,“已经晚了,没有例外!”

这当世神医的宣判,似乎已预示了最终的命运。一个孤苦的孩子,不久前还活蹦乱跳吵嚷着不要记那些难记的药名,只要姑姑带他出去玩,远离师父的责打。那腮边挂泪的可怜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疼。小小愿望满足时的破涕笑颜,任谁看了都要加倍怜惜。既是那般的孤苦无依,便格外的纵容宠爱。只是,施以爱怜的人却并不能完全了解,那小小的心中,是否都是满足,不留余隙去思念亲生父母?

小小年纪并不能懂得神医的最后诊断所包蕴的意义,或许只是奇怪周围的异样气氛和异样眼神,为什么大家都不跟他说话?他好像睡了好久,醒来怎么就被大家拦住了,不让他出去玩?对了,他的蛐蛐儿!他的小宝贝!

“姑姑!”他纵身扑向墙角的阑珊,很是伤心,“蛐蛐儿呢?”

接过姑姑掏出的小瓶,轩儿一脸兴奋,双手捧着,举到耳边摇了摇,听到里面的叫声,便欢快极了的模样。他仰着头望着阑珊,乞求着:“姑姑,我们去给小宝贝找些吃的吧!他肯定饿了!”

轩儿潮红的脸蛋露出病态的颜色,然而想起自己的宝贝,便活跃了起来,不再是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阑珊不忍拂了他的意,牵起他的小手,一起走了出去。

唐慎微皱着眉,欲要阻挡。

突然,林芷蓝浅笑起来,笑得刺耳且悲戚。众人不禁都看向她。

她一步步退后,退到墙角,慢慢抬起右手。她的手指白而细,用玉葱形容毫不过分,指甲修剪得很细致。中指上套着枚戒指,戒指上镶着颗玛瑙。她缓缓抬起手指,移到唇边。一直注视着戒指的目光挪向阴沉着脸的谢斯寒,宛如明月的眼中渗出大颗的泪珠,容色凄楚,“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视线垂落,落回手指,她将带着那颗玛瑙戒指的手指一点点凑近嘴唇,拇指曲向食指与中指间,轻轻按动戒指的边缘,轻微的声响中,玛瑙外壳从中分成两半,露出里面蓝色的凝固物。她的嘴唇贴上那颗蓝色。

“住手!”唐慎微大惊,蓦然跃起,冲向那个绝望的女子,抓住她的手。他眼中现出慌乱,厉声训斥道:“生命不珍贵么?一命就可以换一命么?”

林芷蓝恍若不闻,眼神渐渐涣散,唇上的蓝色渗入了皮肤,消散在胭脂间。

她软倒在唐慎微臂弯中。

狭谷内的天地格外的安静,轩儿的病情以及林芷蓝的服毒,致使人人心头沉重,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

晚饭时,阑珊将装满饭菜的托盘递到杜仲手中,“去端给你师父!”

杜仲怏怏道:“只怕还是不会吃!”

“都三天了,人不吃饭怎么行!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或许只有你能一劝吧!”阑珊鼓励着。

杜仲看着她鼓励和期许的笑容,也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成功让师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