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塞上闻笛(13)

那侍女跪在外间,惶惑不安,话未说完,大厅门被拉开,几条人影倏然掠出,风声顿起,跪着的侍女衣袂被吹起,惊得跌坐地上。

“轩儿是谁?”

一干人尽皆离开大厅,纪怀溪不明所以,踱步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不解。

阑珊房中站了一排人,围在床前。

床上躺的是脸颊发红的轩儿,额上覆了块毛巾,小孩子张着嘴急促的呼吸,似乎鼻中流通的气息不够用。盖在身上的锦被随着他快节奏的呼吸而不断起伏,被子不时滑下,阑珊不断给他盖上,急得额上微汗不干。

一名大夫正在给轩儿看诊,看似颇有威望的大夫一手把脉一手捋须,眉头渐渐皱在一起,随着紧锁的眉头,捋髯的手慢慢停了下来,扶上轩儿的脸部,撑开他紧闭的眼睛瞧了半晌,好似仍未瞧出什么,神色迷茫。

李易舒俯身查视轩儿,观察他面部颜色。

谢斯寒立在大夫身后,视线笼罩全场。纪怀溪呆在一边,满脑子的疑问却不敢在这肃穆的时刻发问。

“传所有的大夫!”李易舒突然起身发令,看出面前的老医者碰上了难题,不容耽搁。府中的大夫是李易舒得了皇帝的令从宫中带出的太医,医术都是不浅。

不久后,六名大夫排了队候在床前,轮流为轩儿把脉,而后讨论不休,许久都得不出个结论来。

“兴许是受寒了!”

“表面是受了风寒的病症,然而脉象似乎不是!”

“小儿脉象不稳,不能凭此专断吧?”

“望闻问切,难道不要了切?”

“那你倒是问问看!”

“你不是明摆着钻牛角尖么?这孩子昏睡不醒,如何问?”

“那你望出什么来了没有?”

“这……好似是风寒症……又好像不是……”

这样一批平时自以为了得的御医,此时竟派不上用场,李易舒不禁动怒,“你们究竟是能治还是不能治?”

争论声顿歇,室内只闻昏睡不醒的孩子粗重急促的呼吸声,众御医脸色惶惑,齐齐躬身,“回大人,这孩子病的古怪,小人们医术有限,看不出病因,也说不出是何种病……大人见谅!”

李易舒欲再加斥责,谢斯寒走向床边,拿起轩儿手腕,骈指搭上,李易舒便停忍了怒气,不去理那些御医。房内又复归宁静。

阑珊眼睛盯在谢斯寒脸上,希望抓到某些讯息,然而许久,谢斯寒面色无丝毫变化,阑珊也瞧不出因头,只好耐心等待。

谢斯寒把完轩儿两只手的脉门,然后半扶起轩儿,自己也坐在床沿,轩儿依旧闭着眼艰难的酣睡。谢斯寒一手扶住轩儿肩膀,一手按向他背心,真气缓缓度到他体内。众人便见轩儿钝涩的脸色渐渐红润,鼻中呼吸也轻快顺畅了,不禁都是一阵高兴。御医们惊讶且羞愧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定定瞧向凝神的谢斯寒,心中期待着他告诉他们一些什么。

过了许久,谢斯寒缓缓放下轩儿,让他躺好,给他盖上被子。

“轩儿……可好了?”阑珊第一个忍不住问,眼中满是希冀。

“目前可缓一阵子。”谢斯寒走出人群,顺手拉出了好奇凑头往轩儿处的纪怀溪。

“是什么病因?”一名御医心痒难搔的问。

谢斯寒慢慢看他一眼,“我又不是大夫。”

阑珊心中一震,这话他说过两次,上一次是在那个焚人火场,她要救一个几无生还希望的农妇,求他时他说的。

“看不出病因?”李易舒紧接着问。

谢斯寒摇头。

“方才、见小公子在院中捉蛐蛐儿,并无不适的样子……会不会吹了晚风?”李易舒揣测道。

“不是伤风感冒。”谢斯寒语气果断。

“这个小弟弟很可爱的样子啊!”纪怀溪不时回头瞧瞧,眼中尽是好奇,也有满心的喜欢,虽然她不明白那小孩是谁,但却是真切地关心,“他好像没事了,没什么病啊!是不是,哥哥?”她哥哥弟弟的,果然全不管什么辈分,谢斯寒显是对纠正她失了兴趣。

方才开口的御医道:“虽看不出是什么病,但病情症状对孩子确实太过折磨,就怕孩子承受不了,……持续下去,怕是危险了!”御医毕竟不是空有名号,他们也是医道中了不起的人物。这番坦言确是实情,众御医不约而同点头。

谢斯寒不语。

阑珊放开掖住的被角,来到谢斯寒面前,她一双眼睛望着谢斯寒,里面有期待、试探、询问、祈求,她酝酿着情绪,思索着措辞。犹豫着、沉思着,就如一位悲悯凡尘而又孤苦无助的女神,欲向世间伸出援手,却要等待一个能助她的英雄。凡尘不休,悲苦未央,如何寻找最终的救赎?

她毅然开口:“先生,那最后一粒九重续命丸能否给轩儿服了?”她目光随着这句话的吐出而变得坚定,散着光华,如一方月光。从未有如此的逼视,谢斯寒微微吃惊,这个静如溪水的女子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眼神?一贯的温婉顺从,这时却含有其它的意味,——似乎有几分不容违拗的命令。

“不能。”谢斯寒接住她的目光,不带犹豫,语气坚决。

一时间,她眉眼震住,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决绝。然而,她的震惊只维持一瞬,继而是更加坚定也倔强的眸子,与他对视。

咫尺的距离却撑开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仿佛二人都是初识对方。

显然他是没有妥协的样子,她只好寻找中立,“我服过九重续命丸,或许我的血对轩儿有用。”

动作奇快地,她抽出袖中薄剑,剑锋往腕上割去。剑身若有若无的绯色在她红衣的笼罩下,没有引起其他人的重视。

这剑岂可以随便抽出?这把剑!

然而她顾不得许多。

——铿的一声轻响,剑身回了原来的位置,退于她袖中,在他快速出手之下。只是轻轻一拂,闪电般速度的一动,免了剑身沾尘,免了她自伤。

“你……”谢斯寒脸色阴得可怕,目光陡然如刀锋般令全场震颤,余下的话他不想说出。阑珊有一丝后悔。

她手心冰凉,生了不少冷汗。

“什么时候这么的有主见?”他盯着她,一字字吐出。显是气愤已极,他目光冷如寒冰。这时谁也不敢来劝解。

不知为何,阑珊毫没有道歉的心,他的愤怒更激发了她的倔劲,“这么名贵的药,竟浪费了一粒在我身上,阑珊唯有以死谢罪了!”

又待拔剑,他蓦地扣住她手腕,阑珊立时不能自已,完全处于他控制之中,唯觉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疼,他袖角劲风拍在她脸上,与他亲手打她无异。阑珊真的愣住了,他也有一丝愕然。

清润潘郎玉不如

阑珊半边脸颊微微红肿。

屋内静的如同没有人,空气似乎凝固,在这样的气氛下,没有人会觉得舒服,但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沉寂。谢斯寒的一袖掌风,只有李易舒瞧的分明,可他又能怎样?他默默注视着阑珊,却无法令自己走上前去,他有什么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