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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虐竹马千百遍(110)

孙煌煌对此可真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天天拎着上好的酒满宅子乱晃,吃的是最好的住的是最舒服的,摸着宅子里也没人特意看管的稀世珍宝,乐得都快成了佛了,端得是一副赖在这儿就再也没打算走了的模样。

如今,他大白日就喝了个半醉,乐滋滋地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儿,还不忘戏弄戏弄元笑,用手里的酒坛笑眯眯地敲他的脑袋,道:“除了你,这宅子里头哪还有第二个能挨罚的。诶哟,怎么办哦,小姐可真是太不喜欢你咯!”

元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顿了顿,低声应道:“是。”

“就挨罚了?没挨打?”

“若是做不完,便要挨打。”

“就说嘛。”孙煌煌打着酒嗝,嘻嘻哈哈,“看这小子轴的,面上看是伏低做小,里头看那是犟得吓人,惹的是这边也难受啊,那边也难受。本来那大小姐一个人待着,富贵日子过得是好好的,这忽然给她整这一出,可把人愁的哦。”

元笑做着手里的事,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没说。

“愁坏了都。”孙煌煌晃着酒坛,滚去自己的荒僻小院,睡觉去了。

一直到对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始终静静擦地的元笑忽然停住了动作。

他跪在地上,捏着手里的抹布,慢慢地,越捏越紧。

他知道的。他想,他说的那些,他都知道的。

但是……但是……

“但是,”元笑的声音低低的,“我是真的很自私。”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低得风一吹,就散落得没了。

这天下来,元笑将近半院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每一个院落都如元无忧命令的那样,连砖缝都低着头细细地抠了,将陈年的院子扫得像是新建的。他如此做得堪称一丝不苟,几乎从未有过休息。到了晚上,饶是他武艺过人,也累得没了力气。

然后给自己换来了上千下板子。

张平本来都回去陪老婆了,如今被叫回来,听得这事,惊得眼睛都直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啊?这宅子里……有这么多条砖缝?!”

实际上,就这都是元宅的青砖很大的结果了。当日元无忧要搬出宫去独立,是圣上亲自命人给她建的宅子。圣上圣旨,这宅子的用料雕琢自然都极致精细,手笔极大。就这地上铺的这么大的青砖,十块里才能烧出一块完好的来,不计成本地铺在元宅各种起眼甚至是不起眼的角落之中。气派之余,也顺带着让收拾打扫方便了许多。

饶是如此,元笑也仍旧无法做完,换来了这样的惩罚。

张平为难地站在原地,马上就决定要去找徐慎之甚至元无忧耍赖了。

让张平打人,张平当然是打不了的。他来之前才摸了老婆怀着孩子的肚子,还给老婆洗了脚。要是在这里打了人,还打得这么重,那回了家,他还怎么碰老婆,怎么碰孩子?

说到底,惩罚罪人当然……也无可厚非。但何必这样重呢。上千的板子,那是人能挨的吗?

小姐向来仁善,想必也没料到这府里有这么多砖缝。与她说了,她就会收回成命了。

元笑阻止了他。

张平见状,不太高兴,道:“小姐那样心善,肯定不知道你今天要挨多少罚。你硬挨了,那不是明摆着让小姐变得不好吗?”他读书少,说不出“陷小姐于不义”,意思却正是这个意思。

元笑却看着他。

“小姐没必要‘好’。”他纠正了张平的说法,“小姐就是小姐自己,无论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无需因旁人的看法而改变。

“并不是旁人认定小姐心善,小姐就一定要心善,就要被旁人架着做事。她可以不心善,她可以生气恼怒,可以惩罚罪人。

“没有人能够教小姐要怎样做事。”

元笑看着他,面容甚是温和,语气却甚是坚定:“既侍奉小姐为主,小姐说了,那便该做。”

张平杵在原地,听着元笑的话,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彼时他还年轻,尚不知有人的爱能够接纳与包容一切,能够视对方的全部为常理甚至是美好。

他只知那天,元笑微微顿了一会儿,说出了最后的一句话,低得像是自语:“何况,在我看来,无论小姐做了什么……她都很好。”

第73章

那天, 是元笑自己动的手。

张平也活了二十多了,不是多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但元笑真的总能让他感到震惊。

张平不愿动手,他就替他动手,就如他当初自己给自己烙印。这人好像总是这样, 轴得令人难以理解, 也体贴得令人难以理解。什么样的人能下这样的重手去伤害自己啊……就因为本来应该做这件事的人下不去手。

张平在旁边, 见元笑一手扶着栏杆,慢慢地吸了口气, 便使板子自己往自己的身上抡, 力气大得吓人,好像自己是什么毫无知觉的死物。

他好像真的断绝了自己的知觉与动作的联系。他的左手死死地握着栏杆, 几乎要把木栏杆捏断, 浑身都在打抖, 额头上尽是冷汗。可他的右手却紧紧地握着板子,接连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抡, 一刻都没停过,一下也没失力。

有那么一个瞬间, 张平甚至有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傻的, 他根本不知道疼痛是怎么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朝自己抡了板子就会很疼。

否则……否则……根本就无法解释, 怎么会有人疼成这样, 都疼成这样了,还能一刻不停地凌虐自己。

张平看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就他这样, 打不到一半就能把自己打死在这里。

他只好一把截住了元笑抡板子的手——好险没截住, 甚至被带着又抡了一下——咬着牙,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终于壮士断腕般地开了口:“还是……我来吧……”

他充满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沮丧:“本来就该是我的活儿……”

他将板子从元笑的手中夺了出来,摸了一手的湿润。那上头已经沾满了汗水了。

这是张平人生中头一次地握着折磨他人的刑具。

张平的心里从没像此时此刻这么乱过。

这不是施虐这不是施虐。

这是行善这是行善。

放着他不管,他能把自己打死。让他来下手反而轻得多。

张平在心里头把各路神仙叫了个遍,花了很久说服了自己,终于扭扭捏捏地下了手。

他心想,这个离谱的数字怎么也应该传到小姐的耳朵里了……徐公子不会不告诉小姐的呀。

她什么时候过来阻止呢……

“这个数量……”徐慎之给元无忧做了她最喜欢的豌豆糕,挑了她看起来心情最为不错的时候,漫不经心似的开口,“倒没想到会有这么夸张。他做得确实是仔细。若只盯着擦地,多半用不着挨打。”

全世界都知道可以用豌豆糕讨好元无忧,但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最喜欢豌豆糕。

因为师父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他总做来给她吃。真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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