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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安(53)

“好,我听你的。”二夫人满眼的感激,“说心里话,时不时就想他们两个,想的抓心挠肝的。”

“想见的到。”

“这些日子,我瞧着三弟妹没个正经度日的样子,把宜家安置在了我那边的东厢房,给她请的女先生也过来了。”

裴行昭颔首,“宜家以前可曾正经识字读书?”

“字写的不错,她喜欢写写画画的,每日习字半个时辰。比起宜室,书读的少,三弟妹教她的也就三百千、女则女德那些。”二夫人苦笑,“罗家女眷深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女孩子多读书。”

裴行昭挠了挠额角。

二夫人说起她听着应该开心些的事,“不过,宜家以前和宜室悄悄地走动着,宜室去金陵之前,常把有注解的书借给宜家,宜家偷偷地学了不少。这还是宜家这两日与我说的,先前我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那还好一些。”裴行昭微笑。

“女先生说宜家资质很好,又肯用功,很喜欢。先前只想每天上半日的课,没两天两个人就商量着上整日的课,我觉着也好。年岁小,脑瓜灵,学再多应该也累不着,先生也晓得分寸。”

裴行昭想到了求知若渴。

二夫人顿了顿,有些不安,“我以前对宜家,一点儿都没上心。”

“那两个要是没进佛堂,三婶要不是现在这个德行,您想张罗什么都是费力不讨好。”裴行昭对她一笑,“谁不是有自己的一份日子要过?别没事儿瞎揽责任。”

二夫人感激地笑了,如实道:“我倒不是跟你说虚话,只是瞧着宜家的时间久了,挺心疼的,不免想东想西的。”

“明白。”

“对了,”二夫人想到一事,笑容里有了真切的愉悦,“前年,周兴礼家的大儿子中了举人,可有人跟您说过?”

“也正常,最早周兴礼是我爹爹的陪读,坐馆教书也够格,想来一直悉心教导自己的孩子。”裴行昭笑道,“这事儿我听人提过一嘴。”

“周兴礼逢年节就过来一趟,打听你的近况,他不在官宦门庭了,听到的消息就少,却是着实挂念你。”

“他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了。”

周兴礼,便是十二年前提醒帮衬裴行昭的管家。二夫人直到四年前,才知晓两人的这段渊源。

一面向内宅走着,二夫人一面回想着四年前的一些事——

四年前,阔别数年之后,行昭终于踏入家门,却是为着护送裴洛的灵柩返家。

时年叔侄两个不在同一省份征战,行昭也在战事中受了重伤,加之长途奔波,情形更严重,守灵时不定何时,鲜血便浸透丧服。

出殡第二日,行昭就倒下了。

二夫人每日前去探望,送去补身的珍品,或是新奇有趣的物件儿,陪行昭说一阵子话。

一日,行昭交给她一个樟木匣子,里面是地皮房产田庄店铺的契书,和有零有整的加起来共一万两的银票。

行昭说:“这是我给一位恩人的。我不想麻烦二婶,可这家里实在没有别的可托付的人。”

二夫人忙道:“别跟我见外,你仔细说说,我该如何行事?”

行昭说了周兴礼当年相助之事,又娓娓道:“我爹爹、三叔都亡命沙场,我难保也有那一日。

“周兴礼帮过我,我大张旗鼓地谢他,对他是弊大于利,福祸各半。

“他是家生子,您过段日子费心做做文章,给他除籍,让他做个清清白白家底殷实的百姓。

“给他的银钱,来路正当,那些产业,是庙堂之外的友人经手购置,任谁也想不到我身上,您过了名录到手里,再转给他。

“您在裴家一向过得辛苦,我也晓得,眼下却有心无力,只能给您留下几个堪用的人,您寻机安排进来,有个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

二夫人听了,有一刻的愕然:行昭回来之后,对周兴礼的态度与对任何下人一样,疏离、淡漠,她怎么能想到,办事得力的管家,会对行昭有着那样的恩情,而行昭一直铭记于心。

反应过来,她满口应下:“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行昭说多谢。

二夫人想到她透着悲观的言语,心酸难忍,说:“你给我好好儿地活着,我等你耀武扬威的那一日呢。”

行昭笑了,“借您吉言。”

自来是绝美的孩子,怎么样都是好看的。那一刻的笑容,有着柔和与温暖,更多的却是苍凉。

苍凉,十四岁的女孩子,便有了这等心境。

她也有对前程命运没有把握的时候,也明知死生难测,仍是义无返顾。

行昭离开三四个月之后,二夫人做了出戏,让周兴礼成为帮了自己胞兄大忙的恩人,哥哥顺理成章地重谢。

周兴礼从头到尾都是莫名其妙,到她面前解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场误会。

二夫人把行昭交付的樟木匣子拿给他,据实相告。

周兴礼听完首尾,捧着那个样式简朴的匣子,愣怔半晌。

之后,年近四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昔年的相助,扭转了行昭的命运,经年后行昭的报答,是改变他的身份,恩及周家后世。

因着那件事,二夫人知道,行昭总归算是认可自己的,又因为行昭一些言语,进一步为一双儿女筹谋。

做母亲的,看到别人的孩子聪颖却过得辛苦,便会思及自身,要帮自己的孩子避免走上前人的旧路。

于是,她狠下心肠把儿女送到金陵,在相对来讲舒心自在明朗的环境中成长,而不是在动辄被祖母嫌弃谩骂的家中压抑地过活。

也是经了这些,裴行昭愈发笃定二夫人明理且干练,如今才毫不犹豫地让她做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

遐思间,二夫人和裴行昭到了佛堂前。

守门的下人都在府里当差数年了,见过裴行昭,此刻俱是变色,诚惶诚恐地下跪磕头。

“起来吧。”裴行昭步上台阶,推开佛堂厚重的木门。

二夫人随着她走进去。

正对着门的,是半人高的观世音像,案上点着油灯,燃着香,供着果馔清水。

佛龛下面放着木鱼、蒲团。

东面设有两套桌椅,案上设有没点亮的宫灯、笔墨纸砚,还有摊开的经书、写着字的宣纸。

整间佛堂的光线很昏暗,二夫人走到书案前,将宫灯点亮。

裴行昭听到后面的居室传来很细微的声响,负手走过去。

瘦的惊人的裴行浩躺在床上,面黄肌瘦,昏睡不醒,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扭曲变形。

老夫人、大夫人俱是一身荆钗布衣,坐在床前无助地垂泪。

裴行昭轻咳一声,迈步走进去。

婆媳两个同时望向她,瞬间的惊愕之后,满心的痛恨全然折射到了眼中,异口同声道:“你来做什么!?”

裴行昭盈盈一笑,“我很喜欢幸灾乐祸,你们不知道么?”

婆媳两个跟裴行昭拼命的心都有了,可那等于找死,便只是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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