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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欢(9)

“到时,你对银号的人,是该安抚,还是迁怒?百姓对沈家的质疑,你又需要多久平息?”

沈笑山视线死死锁住她,已带了杀气,心里却没轻视她言语中的威胁。他在明,她在暗,她可以知晓他太多事,事先做好太多准备,而他对她的了解,则是从今日开始。

罗松揉了揉一再抽搐的嘴角,心说这小姑奶奶的嘴巴和心思是真毒,果然人不可貌相。可就算这样,还是不能反感她,要知道,挤兑东家的女子,多少年也就这一个。他看戏不怕台高,这事儿也真挺有意思的。

“说下去。”沈笑山说道。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少诡辩之辞,心肠能恶劣到什么地步。

陆语称是,欠一欠身,道:“先生起先问我何谓玄同,我猜想着,用意是看我知不知道和光同尘之意。我明白,只是不能做到。

“我以为,先生有铮骨,你验证了通天下货、谋天下财、利天下人的商道。

“我以为,如今商人的本分,更应该是相互扶持,偶尔可以在生意上另辟蹊径。

“我以为,听起来再荒诞的生意,也该探究清楚、运算得失之后再同意或拒绝。可你通过一件事、凭借一个恶意的揣测,便敷衍了事。如此,日后谁想求沈家帮衬,是不是都要先自行检点品行如何?是不是都要在借钱、谈生意之前,把自己生平、不可告人的秘辛抖落给沈家?

“盛世是百姓的,不是商人的。不论在什么年月,都有奸商。

“我列出的那张清单上,冯家又卖宝马又贱卖宅子,就是被同行逼迫的到了债台高筑倾家荡产的地步。

“你沈家字号在长安的铺子,也不似别处,店大欺客以次充好的情形不少见。自己不是白玉无瑕,何来的否定我的品行甚至殃及我长辈名誉的底气?

“京城奇才济济。

“女子有造园名家黎郡主,更有作画名家程夫人,世人都说,她画什么,便能画出笔下人与物的魂。

“男子有绝世名将唐意航,除了在沙场算无遗漏、有胆有识,他亦擅音律,弹得一手好琴。圣上寿辰当日,唐侯爷因公差误了进宫贺寿的时辰,圣上让他自罚三杯酒,弹奏一曲《广陵散》,彼时在场之人皆是如痴如醉,圣上赞他弹琴时似与嵇康魂魄相同。

“听说唐侯爷隔三差五便去先生在京城的宅邸,偶尔有雅兴,相对谱曲、弹奏。

“此刻我倒是揣测不出,程夫人能否画得出先生安于现状、固步自封的和光同尘;

“唐侯爷面对先生弹琴时,又能否弹得出先生如今看似利天下人、光风霁月,实则以个人喜好对式微的同行武断行事的商魂。”

这一番话,让数年来泰山崩于面前不动声色的沈笑山彻底寒了脸。

陆语在这时又款款后退两步,“听闻唐侯爷收藏的古琴之中,有春雷、秋笛、松雪,近几年苦寻夏莺千啭,为的是凑齐春夏秋冬四张古琴,谁若拱手相赠,他必予以相应报答。

“夏莺千啭在我手中。即便是他唐意航,我先前也舍得不相赠。

“此刻我在想,要不要将夏莺千啭赠予唐侯爷,顺带着与唐侯爷及其发妻黎郡主提一提今日相求先生的事。

“我到底是怎样的品行,因何不择手段地求先生相助,一个月之后便见分晓。

“届时不论陆语是生是死,是在红尘还是遁入空门,唯请先生将陆氏产业收入沈家字号。退一万步讲,我即便是心性卑劣,在陆氏做事之人何辜?”

她语声略略停顿期间,盈盈跪倒,语气哀而不伤:“到此刻,唯有此事,请先生成全。一个月之内,我要给先生及沈家银号带来不少麻烦,罪该万死,眼下却只能请先生多担待。一个月之后,我手里所有的上佳制琴木料、所有的古琴,都会赠予先生。”

语毕,举止优雅而虔诚地叩头一拜。

沈笑山浓眉蹙起。

罗松不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心生忐忑:陆语把东家架到了上不去下不来的位置,东家这会儿势必满腹火气梗在心头,自己消化不了,又不能排遣出去。

她不会有性命之忧,日后却会举步维艰——她根本不知道,东家心狠手辣起来,是怎样的情形。

陆语起身,行福礼告辞:“今日叨扰先生已久,改日再相见。”

言语之间,透露了盯死了沈笑山行踪的意思。

她要转身时,沈笑山道:“且慢。”

陆语站定身形,目光澄宁、神色恬淡地望着他。

沈笑山用下巴点了点那个信封,“你敢担保,所列陆家产业明细,没有言过其实之处?”

陆语缓缓颔首,“我敢。”

沈笑山眸色寒凉如霜雪,语气冷酷:“我真想要什么东西,不会等,也不用等。

“你给了我多高的抬举,便给了我多重的辱骂。无妨,我本就不是什么善类。

“我也看出来了,为了要我的四千万两白银,你做了不少准备。

“可以,我可以给你。

“只是,除了身外物和空手套白狼的伎俩,你还能付出什么代价?”

陆语语气淡然,似是在谈论天气好坏一般的随意:“请先生提个醒。”

沈笑山道:“我要你这个人。

“你想在一个月之后拿到四千万两,可以,条件是要在今日签卖身契、立下生死文书。即日起,你名下所有产业,归我沈家字号所有,银钱拨给你的时候,你陆语是生是死亦或生不如死,随我发落。

“而这前提,又取决于你给我的产业明细有无言过其实之处,只要有一处,沈家会在十日内以市价十中之一的本金吞掉陆家产业。

“陆东家,我这沽名钓誉蒙骗世人的黑心商人,开出的这黑心条件,你敢应么?”

第4章 发飙

陆语目光流转,语气坚定:“我敢。沈东家,这些话不是只说来吓唬我的吧?”

沈笑山转脸看向面色惊疑不定的罗松,“拟出她的卖身契、生死文书,随即带上她这份家业明细,召集人手到陆家查账,传信给各地人手辅助核实。”

“是。”罗松硬着头皮应下,却站在原处不动弹,心说这又是何苦呢?那么好看又有见识的女孩子,定是万不得已才求您相助,不就四千万两么,于您又不是大数目,再说她不是三个月之内就会归还么?又是卖身契又是生死文书的,您把人吓得想不开了可怎么办?

沈笑山加重语气吩咐他:“磨墨!”

罗松吓得一哆嗦,“是!”再不敢有半分迟疑。

.

陆语上马车之前,点手唤就近的一名沈家小厮。

小厮快步走到她面前,“陆小姐,有何吩咐?”

“没什么。”陆语取出一个素色钱袋,掂了掂,递给他,“承蒙照应我的随从,一点点心意。”

小厮听着钱袋子发出的动静是铜钱相撞,便笑着行礼道谢,收下了。

车夫和跟车的人却发现陆语面色苍白如纸,双唇失色,俱是担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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