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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欢(8)

沈笑山只是问:“我需要关心这些事么?”

陆语反问:“先生不需要关心么?”

“不需要。”

“先生只用这理由拒绝的话,我不接受。”陆语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深施一礼,“一个月之内,我要得罪先生了。我会不择手段,隔三差五地找到你,求你答应借银钱给我,或是买下陆家产业。”

这是一本正经又恭恭敬敬地跟他犯浑。沈笑山敛去笑意,凝着她。

他仍旧神色平和,在此刻,却给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令室内氛围都变得凝重。陆语却是毫无惧色,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

“这理由不行,我就换别的。”沈笑山道,“你的想法实属罕见,我没必要也无兴趣陪着你折腾,行么?”

陆语道:“先生若是没有诸多罕见的奇思妙想,若是没有在生意人之中敢为天下先的魄力,富甲天下的不会是你。”

沈笑山不予置评,更换理由:“你一些行径,让我质疑你的品行。”

“原来先生如今已到了挑拣着人做生意的地步了。”陆语唇角浮现意味不明的笑意,“先生发迹时,正值朝廷用兵,那个年月,生意人能挑拣的余地有多少?那个年月,除了你在随后数年担得起义商二字,大多数都因为发国难财遭报应了吧?”

沈笑山换了个略显闲散的坐姿,睨着她,“最起码,那些人里面,没有强人所难之余还振振有词的。”

两个人杠上了。

气氛愈发凝重,让人觉得压抑。

“我没有强人所难。了解、反思先生的生平,是因为一直觉得,能在你身上看到、领悟商魂。”陆语微微侧头,眯了眯目光清澈的大眼睛,态度诚挚地问,“先生,我错了么?”

沈笑山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抽,“你错了,也太抬举我了。”

“从文当如程知行,从武当如唐意航,从教当如董飞卿,从商当如沈慕江——此为天子所言,天下人都在这样传唱,天子与天下人也都错了么?”

她是真有的说。此刻,沈笑山后悔见她了。她是个麻烦,让人有火气却发不出的麻烦。

不待他接话,陆语已继续道:“我想着,以先生如今的地位,凡事都希望见到的人对你坦诚相待、毫无隐瞒。可是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一些事,有口难言,亦有苦难言。这是人之常情,就算你不曾如此,至交、亲信也一定遇到过。

“我如果不是到了没得选择的地步,不会通过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见先生。

“谈生意的事,就算我有准备,在今日,也是先生先问起。

“可是之后呢,单凭听了我的意图便满口否决,这一点,我不服——我详尽列出的产业明细,照市价估算只少不多,所述情形只能比实际情形要差。你看都没看一眼。”

她如他之前某一刻那样,笑容玩味,“谈生意该这样谈么?先生是不把自己当商人了,还是没了以往的魄力?”

噼里啪啦一通说,末了反过头来质疑他的品行,顺带着用了一记激将法。沈笑山目光转冷,却是话锋一转,“据我所知,前几日,你没头苍蝇似的寻找亲人,你姨父姨母离奇失踪,没有人看到他们与人争执或被劫持,莫名其妙不见了踪迹。

“所谓的他们有了下落,是这一两日的事。

“怎么说来着?他们结了善缘,随一位高僧走了。走之前,他们连告知你一声的工夫都没有?连请过往行人告知你的工夫都没有?

“若果真如此,所谓的养育你几年,也不过是只共处一屋檐下罢了。但凡有点儿情分,都该及时对你交代去向——高僧洞悉世事,怎么可能让一对明显有亲友的夫妻悄无声息地离开?怎么可能让那对夫妻的亲友寻找焦虑几日之久?若真有那位僧人,若真有神明,僧人当遭天谴。

“漏洞百出的一件事,你姨母的娘家人却信了,大张旗鼓地将消息传至街头巷尾,你缄默不语,便是默认了原府的行径。

“整件事里,你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原府深信不疑,你是不是功不可没?

“人活在世,有人得生恩,有人得养恩。几年的养育之恩,你回报的便是这等不孝行径?

“你说,我在朝廷用兵的年月发迹,的确是。我也确实曾与品行不佳的商人做过生意,可是,哪一个都没恶劣到你这般地步。百善孝为先,他们还是懂得的。

“有养育之恩的人刚有了所谓的下落,你便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与我相见,煞费苦心、机关算尽,诱使我与你谈生意,又一再振振有词地要我给你四千万两救急的银子。

“我想不通,怎样的难处,需得四千万两白银。而且听你的意思,是我一个月之内就必须给你?

“凭什么?

“我怎知你不是因为害人性命在先、牟取暴利在后?我怎知你拿到银钱之后不会销声匿迹?

“鉴于这些顾虑,我凭什么用心跟你谈生意、看你做的粉饰太平的陆家产业明细?

“陶真人的俗家弟子,居然是这般表里不一的德行,而今看来,以往我倒是高看了她。

“江南陆氏,有你这样的东家,是不是从父辈就烂了根底,得闲了,我会让人查证。”

陆语被他这一番话刺伤了,心疼到了极处。

生平不过四位记事及之后铭记养育之恩的长辈,除了身陷囹圄的姨父姨母,他否定或质疑了两位。

但是,他是对的。他应该这样质疑,所有长安城中的人,都该这样质疑,都该在原府宣扬消息的时候说出他这一番言辞,如此,她便能继续寻找姨父姨母,解家便不能把她当做棋子,说不定就会及早放了姨父姨母。

可是,不是局中人,谁又有闲情设身处地考虑那么多?如他一般敏锐的人,能有几个?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给不了他好印象,结识,要放下尊严觍着脸登门,所谓谈生意,要理直气壮地颠倒黑白胡搅蛮缠。

别无选择,只能如此。她就算是有心以色相勾引他,也没长那根儿筋。

他想让她知难而退,她不会,也不能。

深吸进一口气,陆语让自己恢复冷静,斟酌着他的一番话,迅速找到可反驳之处,语气凉凉地道:“先生双亲是何许人,据我所知,无商贾、平民知晓,他们是否影响到你,你自己清楚。

“我可以借此揣测令尊令堂的德行么?我从不认为可以。反过来看先生的意思,倒是能够横加揣测。那我就试一试。

“说不定你属于歹竹出好笋的情形——当然了,到底是好是坏,还需观望。现在起,我是真不敢恭维你的品行了。

“我姨父姨母一两个月之内就回家。原由我不需告诉你,因为被他们养育几年的人是我不是你,说了,你可能又要挑刺,连他们的品行都质疑。对着存心挑刺的人,没有人能在言语间做到滴水不漏。

“先生别忘了,我入股了票号生意。若是不答应借我银两,那我可能会假造出自沈家票号的银票,散播至民间。到那时,可不会只有我需要的四千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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