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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欢(10)

陆语上了车,吩咐道:“回傅宅。”随即放下车帘,关上车门,手虚浮无力地寻到车厢内的机关,几次才按下去。相应的暗格弹出来,她取出薄毯、薄被,胡乱铺上毯子,盖上薄被。

救姨父姨母所需的银两,只要沈家的人手不昧着良心低估陆家各处产业的价值,沈笑山就会在一个月之后拨给她。

生意谈成了。

也把自己搭进去了。

日后是生是死,是为奴为仆,还是受尽刑罚折辱,又能否赎身,不知道。

无所谓了。解决眼前危机最要紧。

丝丝缕缕的寒意从骨头缝里蔓延至周身,额头上不断沁出汗,胃一刻不停地翻腾着,喉间泛着腥甜味道。

到底是病情重了,还是被他难为威慑之下气得要吐血,不清楚。

她蜷缩起身形,阖了眼睑,不消多久,意识陷入混沌。

马车到了傅宅,翘首等待的无暇、无忧迎上来,恭声请陆语下车。

里面没有回应。

两个丫头打开车厢门,上了车。

“小姐?”无暇轻声唤着,抚了抚陆语的额头,沾了一手的汗。她失声道:“快去请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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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上午,沈宅。

罗松小心翼翼地把翡翠白菜、鸳鸯手镯放到沈笑山面前,透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禀道:“陆小姐昨日列的清单,除了那桌二百两的席面、六十文的四份干果,都照着买回来了,价钱分毫不差。昨日陆小姐走的时候,赏给一名小厮一个钱袋子,里面有一把铜钱、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小厮要我把银票给您,我替您做主赏他了,那是陆小姐给他的福分。”

沈笑山拿起一个鸳鸯手镯,对着光看水头、成色,“你摆出报丧的样子给谁看?我离死远着呢。”

罗松的脸拉得更长,“我是觉着吧,您对陆小姐这事儿,办得忒不厚道。人明摆着是遇到了天大的难处,也摆明了是经商的好苗子,结果怎么着?您三下两下就让人把命都交代在您手里了。”

沈笑山道:“谁让她连我双亲都挖苦。”

罗松诚实地道:“是您先数落人家师父、父亲的品行。她父亲都不在世了,您真有点儿过了。”

“我双亲就在世?”

罗松跟他说车轱辘话:“您先招人家的。”

沈笑山看完鸳鸯手镯,现出满意之色,放回首饰匣子里,走到窗台前,拿起喷壶浇花,“她拿程家婶婶、唐意航做文章,恨不得拿话噎死我,你没听到?”

“……”罗松移步到他近前,“您先招人家的。”

沈笑山作势要踹他。

罗松动作敏捷地退开一段,表情更丧气了,“我安排了七个人去查账了。陆小姐那些木料,您要不要去看看?”

沈笑山颔首,“自然要看。备马。”

“……”罗松长长地叹息一声,往外走时嘀咕道,“今儿我给自己算了一卦,早晚被您气死。”

沈笑山权当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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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正午,陆语在外书房的宴息室席地而坐,左手握着一块玉石,右手拿着一柄锋利至极的刻刀,眯着眼睛在玉石上雕篆“和”字。

陆家的产业,要改姓沈了,归为和字号。

无暇走进来,手里拿着盛着药丸的白瓷瓶和一杯温水。

陆语放下手里的东西,由她服侍着服了药。

无暇问道:“小姐,中午了。”不敢提饭菜,只能提醒时辰。

陆语道:“吩咐外院的管事和厨房,好生款待沈家的人,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是。”无暇眼巴巴地看着她,“那您——”

陆语拿起玉石、刻刀,“吃不下,别招我反胃。告诉你,这两天要是吐,吐出来的就是血。”

无暇听了差点儿哭出来,吸了吸鼻子,碰了碰陆语身上那件道袍,“那我服侍着您换身衣服?”

昨天,陆语从傍晚昏睡到半夜,醒了之后沐浴更衣,换了这件灰扑扑的道袍,跑来这里刻字,累了就往凉席上一躺,到现在,道袍皱皱巴巴的,无暇实在看不下去了。

“不换。”陆语说,“懒得动。”

无暇迟疑片刻,道:“西院大小姐请您过去一趟。”她是想,小姐窝着一股子邪火,不妨去那边排遣一下。

陆语却道:“让她滚。”

“……”无暇站起身来,“那得奴婢先滚,这就去回话。”

陆语微笑,“她欠我二十两银子,顺道要回来。”

“是。”

过了一阵子,无忧过来服侍,坐在一旁,一面做针线,一面问陆语:“小姐,昨日您从回来就开始闹脾气,到底出了什么事?闷在心里,会闷出病来的。”看一眼外面,道,“我让院子里的人都去院门外了。”

陆语就笑,“你家小姐借到银子了,还有主儿了。”

“啊?”随着这一声,无忧扎了手,她也不在意,拿出帕子随意裹住手指,“什么叫有主儿了?”

“签了卖身契,立了生死文书。”

“……”无忧眼中噙满了泪。

“把眼泪忍回去。”陆语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我还真把自己这条命交待在他沈慕江手里不成?”

无忧用力点头,开始碎碎念:“一定会有办法的,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语失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语隐隐听到院外有几个小丫鬟齐声惊呼:“无暇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蹙了蹙眉,等着无暇进来回话,却是好一阵都没等来,便吩咐无忧:“把无暇叫来。”

无忧应声而去,很快转回来,面色不大好,强笑道:“无暇她忽然有些不舒坦,小姐,晚一些再让她来回话吧。”

陆语冷了脸,手里的动作顿住,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把她给我叫进来。”

无忧不敢再有二话,快步出门,片刻后,和无暇磨磨蹭蹭走进门来。

陆语忙里偷闲地望向无暇,只一眼,手里的刻刀就没了准成,刺入了左手手心。几息的工夫,鲜血沁出,滴滴答答地落到道袍上。

无暇、无忧齐齐低呼出声,一个取出干净的帕子,一个去找药箱。

陆语皱着眉深吸进一口气,盯着无暇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子,“原友梅打你了?”

无暇拿走她手里的玉石和刻刀,看着她满手的血,眼泪簌簌掉下来,哽咽着道:“是奴婢说错了话,该罚……”

陆语让她用帕子把左手缠起来,随即站起身,穿上深灰色薄底靴子,向外走,“别哭,等我给你打回来。”

“嗳小姐……”无忧捧着药箱,愣了愣神,才和无暇一起出门去追陆语。

陆语已经找到齐盛,正面色冷凝地吩咐着什么,待齐盛称是,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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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笑山骑着马,和罗松溜溜达达地来到傅宅所在的街巷。

他们是从西面过来的,趋近原府的时候,看到了陆语。

沈笑山见她一身灰扑扑的道袍,下摆皱巴巴,有星星点点的痕迹,步履优雅而快捷;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上缠着带血的帕子,大眼睛看着前方,眼神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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