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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欢(77)

陆语回以玩味的笑,“你若是敷衍,只能让你失望而回,此生,此事不得再提。”

唐修衡见她神色认真,将话说到了这地步,不由生出迟疑,“能否退一步,再做商量?”

陆语笑容和煦,但态度坚定,“公子没听清么?”

“……”唐修衡抬手,用指关节刮了刮眉骨,暗怪自己多余:应该自一开始就自报家门,眼下……这事儿闹的。“但愿琴声能入你的耳。”

他认认真真地清洗双手。这期间,眉宇间的沉郁转为平和淡泊。

陆语踱步至一架屏风前,瞧着上面俊逸有力的字迹,“庙堂上有首辅程阁老、五军大都督唐意航文武两奇才。这幅字是依照唐侯的笔迹绣成,我瞧着格外的好,阁下觉得呢?”

唐修衡望过去,唇角弯了弯,“凑合。少见的适合放在琴房的字,没戾气。”

陆语一笑,“的确。唐侯的字,大多存着锋芒。”

“哪儿淘换来的?”随着交谈,唐修衡不自觉地说起了京片子,“我瞧着这些屏风中有不少名家手笔,有一些好像并没流传到外面。”

“照原样临摹下来的机会,总是有的。”

“照我看,沈慕江的字最是难得,干净、洒脱,是真的字如其人。”唐修衡说道。

“是么?”陆语笑笑的,“还有谁的字好?”

“程阁老与程夫人,”唐修衡一边擦手,一边如实道,“也是字如其人。”

“的确。”陆语道,“只是,那二位的字,不及他们的画。”

“这倒是。”唐修衡一笑,极漂亮的双眸似是落入点点阳光璀璨的芒,“阁老的骏马、夫人的山水,无人可及。”

“那么,阁老的爱徒唐侯爷呢?”陆语问他,“他的画如何?”唐修衡原本是临江侯世子,前几年皇帝亲封他为济宁侯,便有了唐家父子两侯爷的情形。

“画还不如字。”

“唐侯一些工笔画最佳。”陆语笑道,“其余的,仍像是他的人。”

“怎么说?”

“有些画,初看惊艳,但是看久了,心绪会被影响。”

“是么?”他一边眉毛扬了扬。

“我收藏了他一幅猫图,一幅八骏图,前者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千看不厌;后者却越看越觉得气势凌人,压得人心里不舒服。我真是佩服他,笔下的马儿都能随了他的性情。”

唐修衡逸出低沉悦耳的笑声,思忖片刻,和声道:“流传到外面的图,该是前几年所作。”

陆语故意问道:“如今他画里的锋芒有没有少一些?”

“不知道。”他说,“这几年只偶尔画亲友,再就是猫狗花草——性子张扬的人与物,没画过。”画的最多的,是薇珑和孩子们,笔调想有脾气都不成。

陆语颔首,语气真挚:“是我这俗人人心不足了。唐侯的才智,倾注在了军国大事,对那般人物,不该有锦上添花的奢求。”

唐修衡凝了她一眼,“你是风雅之人。”

“不敢当。”

“工笔最好的,不是唐家人,是董先生和他夫人——董飞卿和蒋徽,知道吧?”

“闻名且仰慕已久。”陆语笑着凝了他一眼。他很有意思,但凡她称赞他的言语,他都要扯到别人头上。是的,她确信无疑,这男子是唐修衡。

唐修衡放下帕子,活动活动指关节,“有很久没碰琴了,我这会儿还真有点儿心虚了。你将就着听。”

陆语婉然一笑:“我不听手法,听心境。”

男子颔首以示赞同,随后和声道:“这一曲《广陵散》是送你的。琴是否给我,再说。”

“这么快就改主意了?”陆语调侃道,“先前可是打定主意要带走的架势。”

“凡事就得先用架势压人。”唐修衡半开玩笑地道,“眼见着压不住陆东家,不低头怎么成?”

陆语生出满心笑意。这人,实在是有意思。

唐修衡道:“献丑了。”

“是我的荣幸。请。”

唐修衡在琴台前落座,娴熟地调琴之后,十指一旋,宛若山间清泉、美玉相击的琴声流转开来。

清绝出尘,真是天籁之音。

随着曲子的韵律,琴声发生转变,一时悠缓婉转,一时深邃苍远,一时悲凉悠远,一时大气磅礴。

饶是陆语本意存着挑剔,不消片刻,也被那琴声吸引,全然沉浸其中,心绪随着旋律起伏,一时满心舒畅,一时万念俱空,一时心生悲戚,一时满腹豪情。

嵇康作此曲的心境,他全然明白,亦在琴声中全然展现出来。

琴声止,室内陷入静寂。

片刻后,陆语才回过神来,轻声而由衷地道:“这琴声,算得当世一绝。”

“谬赞了。”唐修衡起身,“琴棋书画,我总得有一样拿得出手。今日唐突了,改日设宴赔罪,届时还望赏脸。”

这就要走了。陆语心头又生出笑意,“言重了。”

“告辞。”唐修衡拱一拱手,举步离开。

陆语相送,期间道:“琴是你的了。稍后我会命人送到沈先生的府邸——是住在那儿吧?”

唐修衡脚步一顿,认真地看着她,“不为难?”

“不为难。”陆语亦是态度认真地道。

唐修衡不再推辞,到了垂花门外,停下脚步,再次道歉:“今日的事,多担待。”

“客气了。聆听你的《广陵散》,可不是谁都有的好运气。”

唐修衡的笑容透着心安,“留步。”

陆语欠一欠身,“多有怠慢,侯爷多担待。”

唐修衡问:“眼神儿怎么这么毒?”

“有些人,看到了,自然而然就知道是他。”

“何时看出来的?”他笑笑地问。

“见到你,就猜出了几分。程夫人出自廖家,你用的是她的姓氏。”停一停,陆语故意道,“说到底,你并没想隐瞒身份。”

唐修衡解释道:“本意只是想借故与你混个脸熟,寒暄几句就说实话,没成想,你没给我那机会。”

陆语盈然一笑,“你既然来了,自然要把琴带走。”

“那我就不客气了。凭你,迟早会制出最好的琴。”

“借你吉言。”因着先前的事,陆语就没刻意在言语间用敬称。他不喜繁文缛节,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相见。

“既然不是外人,那么,请傅先生、傅太太两日后拨冗一见——还有你。”唐修衡取出礼单,“我恩师、师母、内人、双亲给你的见面礼。”

打着送礼的名义登门,却到此刻才让主人家看,也只有他做得出这样的事。陆语神色恭敬地收下礼单,“我就却之不恭了。”

“走了。”唐修衡轻一摆手,举步离开。

目送他远去之后,无忧喃喃低语:“原来真是那位爷啊……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啊?这就是活脱脱的男妖精吧?一点儿也不像驰骋沙场的人……”

陆语、无暇同时笑出声来。

之后,陆语吩咐齐盛,那夏莺千啭送到沈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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