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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欢(55)

几个人携手同心,又有天子与文武两奇才的认可协助,事情自然就进展得颇为顺利,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便有了银号开遍两京十三省的可喜情形。

开路人的苦,谁没经受过,谁就不知道彼时他们到底付出了多少辛劳,承受的风险又有多大,切实感受到的,只有他们把路趟平之后的益处。

思及此,陆语忽然想到一事,手里迟迟未落的棋子落下之后,她抬眼看住他,轻声问:“你身体有恙,是不是在那三二年累的?”

沈笑山下意识地蹙眉。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喜欢谈论自己曾有过的、如今仍有的病痛。但是,对上她关切的视线之后,不悦立时消散于无形,且当下就明白了她所指的是什么事,唇角不自觉地上翘成愉悦的弧度,“什么意思?心疼了?”

陆语拿他没辙,笑一笑,“倒是说啊,是不是?”

“也不算是吧。”沈笑山道,“不定哪一年,过的就是睡得太少、酒喝太多的日子,也是自己不往好处过。”

“然后就落下了一些病根儿?”她问。

他老大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陆语瞧着他,觉得他别扭的样子很是有趣,可也……很让她敬重。

她没见他之前就有敬仰认可之情,不是因为他是自己制琴的同好,不是因为他的惊才绝艳,而是他为这世道开了先河,为这世道下的商贾与百姓谋得了长远的益处。

她真的能在他身上领略到商魂。

“我想你长命百岁。”陆语敛目看着棋局,轻声说,“我想你硬硬朗朗地活到一百岁。”

沈笑山先是失笑,继而心海便起了柔软的涟漪,“我对你也一样。日后一起把身子骨养好?”

“……不一起,也该养好。”她说。

“要一起,我才能养好。”

“……”陆语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实在是受不了他说车轱辘话的毛病。

他就笑,笑得十分愉悦,落在她眼里,也格外地……迷人眼眸。

.

早间,原敏仪起身,由丫鬟服侍着梳妆。

陆语走进门,行礼之后,接过牛角发梳,遣了丫鬟,手势轻柔地为姨母梳理长发,笑道:“今日我来打扮您。”

“好啊。”透过镜子,原敏仪打量她,“我只怕你手艺不成——都没好生打扮过自己。”

陆语笑道:“无暇说了,我天生丽质,只要不穿灰扑扑的道袍就行。”

原敏仪望着她活泼泼的笑容,随着笑起来,由衷地道:“这倒是。”

“我是懒得打扮,却不是不会打扮。”陆语选出所需的簪钗,手势麻利地给姨母绾了牡丹髻,又取出一副红宝石耳坠,微眯了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给姨母戴到耳上,“好看么?”

原敏仪笑着颔首,“好看。”

陆语俯身,亲昵地搂住姨母,“那么,等会儿多吃些东西,今日少睡些。到晌午,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晒晒太阳,别总在床上躺着。生病的时候,最怕的其实就是没胃口、不走动。”

“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原敏仪望着镜中的外甥女,忽然心酸难忍,落下泪来。

陆语慌了,忙取出帕子给姨母拭泪,“是不是觉得我管东管西的太烦人?只当我没说。不哭,不哭了啊。”

原敏仪愈发难过,“明明该是我照顾你,情形却正相反……”

“您可真是的,这是说什么呢?”

原敏仪转身搂住她,“就是觉得,这一阵,实在是把你累苦了。”

陆语拍抚着姨母的背,柔声劝慰:“您和姨父好端端地在我跟前,让我孝敬,这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小事。”停一停,无意识地套用了沈笑山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人这一辈子,少不得经历几次风浪。我都不怕,您就更不需怕了。大难之后,必有后福。”

“嗯!”原敏仪用力点了点头,“一定会有后福,我们阿娆,一定是最有福气的人。”

陆语失笑,给姨母拭去眼泪,又温言软语地宽慰了好一阵。

原敏仪平静下来之后,问起昨夜的事:“见没见原太夫人?”

“见了。”陆语点头,随后把两人的对话如实告知姨母,末了,又生出昨日就有过的狐疑,“我其实也在气头上,说的话算是信口开河,可她却气成了那个样子——我从没见过她变脸、失态,昨晚却分明是被我气坏了。”

原敏仪若有所思,好半晌才叹息着道:“可惜,不能查她的生平。”

陆语颔首,“是啊。年月太久了,无从查起。就算谁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查清楚的。”

原敏仪沉默片刻,唇畔延逸出有些恍惚的笑容,“我倒也罢了,只是希望,你与她不是血亲。那样的长辈,与你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不该辱没了你的名声。”

陆语失笑,“我有什么名声啊,只是长安城中一个商贾罢了,要与原家撇清关系,也不太难,您放心吧。”

原敏仪小看谁,也不会小看自己这外甥女,一来是出于本能的对亲人的认可,二来则是这几年的相处、这件事情上陆语始终沉着冷静的应对,无一不让她引以为豪。她拍了拍陆语的肩,“等我们好了,帮你一起谋划。”

“您和姨父不用记挂这事儿,眼下不是有沈先生么?”陆语巧笑嫣然,“他能教我很多东西,不论是经商,还是为人处世。而且,他已经介入此事,敲打过原大老爷了。”

原敏仪喜出望外,“原来下人们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啊?”

“嗯?”陆语眨了眨大眼睛,“他们都编排我什么了?”

原敏仪笑着点一点她额头,“也没什么,只是说沈先生对你格外照顾而已。”

“……哦。”陆语扶着姨母回到床上,“您说,我要是嫁给沈先生,好不好啊?”

“……?”原敏仪一时愣住了,眼神格外复杂地看住陆语,“阿娆啊,是你钟情沈先生,还是两情相悦啊?”要是单相思,这孩子可不愁吃苦了。

“嗯……”陆语蹭了蹭下巴颏儿,想大事化小,道,“他说的,想娶我,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会儿就想着,要是不趁热打铁,他过了这兴头,我就是想嫁也不成了吧?”

“……”原敏仪困惑地看住她,“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到了你嘴里,就都变得特别复杂又特别让人心惊胆战的?”

陆语笑出来,“我跟您说的是实话,也是悄悄话,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明白,我明白!”原敏仪当即轻声说道,重重点头。

“反正,他是提过几次了,我也辨不出真假。”陆语道,“这事儿吧,我刚刚也想了,凭他的好名声,凭他的财势,我要是嫁了,绝对是我高攀,很值得,是不是?”

“……”原敏仪呆呆地看着外甥女。

“您怎么了啊?”陆语有些紧张,“哪儿不舒坦?”

原敏仪就在这时掐住了她白皙的通透的面颊,用了些力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啰嗦这么多,也没跟我说你到底对他有没有情分。劳什子的财势、名声能当什么?就你这恨不得每日插竹簪、穿道袍的德行,给你多少座金山又有什么用?名声什么的,那是人家自己修来的,跟你愿不愿意嫁有什么关系?姻缘得是两情相悦,你要是只图利,那就别去祸害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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