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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欢(54)

“对。”沈笑山颔首。

陆语手里的棋子迟迟不能落下,脑子里想的,全是制定新店规的事儿。

他抬手敲了敲她额头,“你想怎么着?”

陆语回过神来,先是歉然一笑,思忖着落子之后又抱怨:“打量谁都像你似的么?比起下棋,我更愿意斟酌正事。”

“下棋就是我的正事。”沈笑山审视着棋局,“这一局,你会输得很难看。”

陆语凝神斟酌,计算之后挑了挑眉,“才怪。我棋艺也不差的,走着瞧。”

沈笑山笑而不语。

一局棋走完,他险胜之后,她才明白他先前用了激将法,不由失笑,拿过案上一把折扇,打了他的手一下。

沈笑山明明能躲开,却并没躲,笑微微地道:“去忙你的吧。”

“我才不呢。”陆语把棋子收起来,和他重新开局,“起码得赢你一局。”

“那可难办了。”

“又用激将法?不管用了。”陆语说。

沈笑山轻笑出声,“但愿不管用了。时候真不早了,还不乏?”

“不乏。”陆语给他续了一杯茶。

他失笑。

第二局期间,她把他先前的话都消化了,缠着他更加细致地告诉她规矩该怎么立。

他也不卖关子,如实道:“约束惩罚人手的同时,得有相应的奖赏。落到实处的时候,务必奖罚分明。

“寻常的规矩就不需我多说了,主要的激励着掌柜伙计总有兴头、冲劲儿的章程。

“都以一年为期即可,没有经商的脑子和好品行的,随时发现随时打发掉。

“相反,有头脑又勤勉的,得给出相应的奖赏,例如一间店铺一段时间内的进项的分红,是十中之一还是百中之一的分红,要看实际情形;例如年底额外给予多少实打实的现银,这也要看店铺的实际情形来定。

“如果是一个地方的大掌柜,就给所在地一年内的进项分红。”

陆语频频点头,又问:“那么,怎么能让人总有冲劲儿呢?”

“在你手下做事满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好人手,给的奖赏可以适当增加。说白了,经商之人求的都是财,所有立的名目都该是让他得到钱财,他如果是尽心尽力,辛苦就不该白费,更不该与混吃等死的人拿一样的银钱。”

陆语用心记下,举一反三:“那么,无后顾之忧这一点,是不是就像有头有脸的管事、管事妈妈一样,给予类似容养的好处?要每月给例银,家境拮据或是无依无靠的,要给他们安排住处。”

沈笑山颔首一笑,“就是这意思。”

而所谈及的这些,在如今,大多数商贾还做不到,对待能力出挑的人手,更善于挖别人家墙脚,也习惯于被别家挖墙脚,被争来抢去的那些人,多数时候都是选择出价更高的东家,会不会被旧东家整治,就全看运气了——作为东家,平日恐怕都和陆语一样,一听到有人辞号就窝火,只是,她的火气是一时的,有些人的火气则要在给人穿了小鞋之后才会消散。

“这事儿有意思。太值得琢磨了。”陆语笑盈盈地道,“这么好的事,沈家为什么一直秘而不宣呢?以你的地位,还不是一呼百应啊,别人都会效法你行事的。”

“没到适合的年月,就不能对外宣扬。”沈笑山耐心地解释道,“士农工商,如果从商之人的长远境遇都比其他人好,会有怎样的后果?

“朝中会有官员没完没了地提议打压商贾;求财心较重、觉得自己有两把刷子的人会为商贾效力。

“人心浮躁了,这世道就乱了。

“世道不怕商贾处心积虑地对着干,就怕所有的商贾齐心协力。”

顿了顿,他自嘲一笑,“说白了,有些事我该出头,有机会不抓住的话,有些心愿便永远别想实现;有些事却只能是管好自己就成,触犯多方利益的事情,时机差一点儿,就是害了自己和同行。

“商贾想要有大动作、大变化,必须是世道自然而然地促成,而不是一两个人求新求变、先见之明。毕竟,朝廷随意一道命令,就能让商贾十数年苦不堪言。”

陆语不由想到了几年前他与几位巨贾倡议将银号开遍各地的事情。

她那时年岁还小,也是听姨父和齐盛说的。

银号开遍各地,是利民的大好事,不论是谁,都能揣着面额或大或小的银票走遍天下,不需再为了运送银两的事大费周章。

而这件事,若是运作不好,会让朝廷生出钱财这一大命脉掌握在商贾手中的隐忧。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谁都知道好处颇多,但要想否定,只需要一个危害自己切身利益的理由。

为此,他与几位巨贾通过官员向朝廷提出稳妥可行的建议:限制商贾开设银号,每个商贾名下的银号不得超出两个字号;

在各地设有分号的银号,需得每年向朝廷呈报账目;

几大商贾合力帮朝廷在各省开设用于国库银两流通的银号,如此,每年各省上缴的税银,只需派锦衣卫或当地精兵良将银票送达京城即可——这种银号开出的银票,不在户部大员手中、没有皇帝最终的朱批印章、没有禁卫军前去银号取银两的话,落到任何人手里,都是一张废纸。

国库的银两,还牢牢掌握在朝廷手里。由此,商贾便不需要担上莫须有的罪名。

银号的事情,归根结底,商贾只是于人于己方便,最终目的只是方便四方货物流通,那些出借银两赚利钱、向别家借银钱的事,对于已经富甲一方的商贾而言,都在其次。

这件说起来利国利民、谁不答应就是犯傻的事情,他与几位巨贾整整斡旋很久才如愿。

没办法,想让一些官员相信这世间有仁义的商贾,不亚于让他相信白日撞鬼,固有的坏印象、轻蔑、鄙视让他们在听到这章程之后陷入反反复复的猜忌,不遗余力地与赞成的官员唱对台戏——这种人是大多数,饶是天子圣明,文武两奇才都立场鲜明地予以支持,也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批准,来来回回地口头辩解、打笔墨官司。

毕竟,这件长远的大事,也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多少官员或家眷都把银两放到一些银楼,打着吃利息或入干股的名义,得到银楼给予的颇为丰厚的回报。

这种好处,银号给不了——通过朝廷施行的这一举措,凡事到了银号,都有明确的价钱,比起银楼巧作名目借用官员名头给的好处,甚为微薄。

皇帝、首辅程询、五军大都督唐修衡与那些跳着脚反对的官员足足磨叽了两年,一步一步的说服,又惩戒了几个明里道貌岸然、暗中通过银楼放印子钱的官员,事情才在明面上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而沈笑山与几位巨贾,足足等了两年之后,殚精竭虑地协助朝廷把方方面面的事情落到实处,一面让同行与百姓认可,一面让朝廷看到他们的初衷是通天下货,并无见不得人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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